第8章 第 8 章

辚辚的马车声平稳响起,忽而顿了下来,帘外响起严厉的喝声:“站住!尔等何人,敢犯宵禁?”

片刻的静默后,大约是见到了什么玉牌信物,那个声音陡然变得恐慌,转了方向,朝着车内人恭恭敬敬开口。

“不知是大将军的车架,末将冒犯,但职责所在,不得不问上一句……大将军夤夜出行是要去哪里?这条路似乎不是去晋王府的路。”

帘外默玄的声音响起:“陛下相召,我家大王奉旨入宫,若有疑问,明日你自可以去查宫门记档。”

那个声音连忙道:“末将怎敢!大将军请。”

马车重又滚动起来,在青石板路上轧过幽长回响。

车帘外玉石流苏互相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响在车内的殷流光心中,却只觉得如同阎王殿的催命符。

方才商遗思如同拎小鸡一样将她从院内拎走,过了没一会君平就腋下夹着知意也出来了,跟商遗思禀报说铺子里火已灭,围观的人都散了,剩下的事他交给了守铺子的暗哨。

说完他默默扫了殷流光一眼,殷流光登时感受到一股浓浓的怨气。

殷流光错开了视线,也难怪他会记恨自己,君平方才着急救火,现在一张脸上全是灰,一句话咳了两三下才说完,估摸着在院子是直接扑进去救的火。

如此形容狼狈,他跟在晋王身边,恐怕甚少有这样吃瘪的时候。

侍卫尚且如此,更何况是早已被她见过狠毒真面目的晋王?

殷流光心中只绝望自己今日怕是真的要命丧他手,辜负了阿娘遗愿,但却不知为何,商遗思虽然说那句话时阴狠狠的,出来后却并没有将她立刻丢进地牢。

反而令君平将知意带回殷府,而后不知从何处又神出鬼没了一个名叫默玄的侍卫,驾着马车而来,在他们面前停下。

殷流光在商遗思的视线下不得不乖顺地爬上了马车,而后却看见商遗思也随后上了马车。

此后便是一路无话,她原本以为商遗思是要将她带回晋王府处置,可听方才帘外金吾卫的话,又不是去晋王府的路。

难道是要直接将她在车里处理掉,然后拉去城外乱葬岗?

她登时慌乱起来,小心翼翼觑了一眼对面端坐着闭目养神的商遗思,正要开口,却听他先于她开口。

“你身上的秘密,本王姑且不再过问。”

殷流光先是一愣,紧接着很快道:“殿下想要我做什么?”

她知道商遗思没这么好心,只不过是因为她宁愿拼着彻底得罪他,也不愿说出秘密。

商遗思看明白了这点,知道再逼下去除了一具对他而言毫无益处的尸体,别的他什么也得不到。

但他退了这一步,必定是有别的地方,需要殷流光来让步。

果然见商遗思微微勾唇:“跟你说话,倒比跟许多衣紫服朱之人说话还要令本王省心。”

他道:“广平侯府之事,你知道多少?”

看来他也对广平侯府有所目的……殷流光想起殷守善入狱一事,眸光微闪。

她敛眉细声细气道:“我也只是恰好撞见祁承梧与道士暗中交易巫蛊木偶,其余事我也不知。”

她恰到好处地疑惑道:“至于广平侯世子被我兄长失手错杀一事,我也只是听家中长姐所说才知道。”

“这件事……难道不是殿下所为么?殿下重诺,我心中感激不已,惟愿此事尽早了结,再无旁人知晓。”

双重反问的句式,直接盖棺论定了这件事的幕后推手,又表明了自己单纯不知内情的立场。

商遗思淡淡颔首:“若是你知道的只有这些,本王何必留你这条命?”

他说着,伸出手像是去拿一旁软垫上放着的长剑,殷流光立刻先他一步扑上去,死死挡住那柄剑,朝商遗思绽出讨好的笑容。

“等等……殿下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替殿下打探。”

还算是反应快。

商遗思收回手,狭长眼眸在女子一刹那迸出无限求生**的脸上定格片刻。

就是这双毫不掩饰热切生欲的眼,再次见到,又好像让他回到了陇幽草长莺飞,大漠孤烟的苍穹之下。

无限生机,无限自由。

他被这样生机勃勃的眼睛所灼伤,这是第二次了。

他忽然转过了头:“本王想要一本账本,或许被藏在广平侯的书房里,若是你能替本王找到,本王可以向你保证,前番所有恩怨一笔勾销。”

殷流光眼下并不知道自己这千里眼的使用条件是什么,但根据前几次的经验来看,大概率是与距离有关,不能太远。

也就是说,要想看到商遗思所说的账本,她首先要有能够机内广平侯府的条件,并且那个时候,广平侯恰好在书房中翻开了账本。

“我可以替殿下办这件事,但需要殿下助我一臂之力。”殷流光脑内迅速思索一番,决定答应下来。

虽然此事难办,但只要办成,她就可以彻底甩脱掉商遗思这尊凶神恶煞的邪神了!

马车穿梭于寂静街巷中,冷冷月色透着晃动的软帘照进来,映得坐于上位的男子如同一尊玉石铸成的雕像。

而紧紧攥着他膝角衣袍,跪坐于地仰头望着他的女子神色殷殷,眉目灵动狡黠如黄雀。

一个欲探究她的秘密,却反倒被灼伤,一个一心想要逃离,却不得不与之周旋。

明暗交接处,上下错位间,是两张各怀异心的脸。

半晌,商遗思道:“本王允你。”

……

商遗思说完这话后不久,默玄便撩开车帘,对着他道:“大王,到了。”

商遗思颔首:“你那侍女已然回府,若是你嫡母问询,记得说你从京兆府离开后便去了西市,一时贪玩忘了归家的时辰,记得这套说辞,别与你的侍女说岔了。”

“啊?”殷流光有点发愣,见商遗思抬眸:“还不走?等着跟我回府下地牢吗?”

殷流光连忙连滚带爬地钻出马车,这才瞧见前方不远处就是殷府。

原来从将她从花灯铺子里带离开始,商遗思就没想着抓她了。

他好像也没有自己以为的那么狠辣可怕。

殷流光转身向着马车轻轻欠身:“多谢殿下不杀之恩,殿下嘱托之事流光自会放在心上,告辞了。”

她说罢,转身匆匆回府。

默玄低声问车里的人:“大王,咱们还去宫里头吗?”

车内的声音恢复了倦冷与荒芜:“去,陛下兴致这么好,我不去岂非辜负君恩?”

默玄悄悄叹了口气,近年来陛下越发喜爱夜宴,甚至在西内苑专门建了座承香殿以供他亲自教导伶人歌舞,每月总有三四回,殿中召集公主太子以及近臣享宴,歌舞不休,通宵达旦。

但大王回回去了,回府时都一脸倦色,闭门谢客几日才能休息过来。

他驾起马车,驶入浓墨似的夜色中。

殷流光回府后果然被“请”去东苑接受了一番盘问。

原来知意早早被送了回来,按照君平教她的话说了,只说娘子忽然想起来有东西要去西苑买,因此与她分开了。

哥哥身陷牢狱,做妹妹的还有闲心去逛西市,殷母面色铁青,罚她在院子里跪足两个时辰。

已入深秋,冷夜霜重,殷流光这一日又是被掐脖子又是受胁迫,跪了不知多久便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她是被知意背回来的。

醒来时,是在自己的房间里,知意熬了驱寒的药来扶着她喂下,见殷流光喝得差不多了,将碗放下,担忧地开口。

“娘子……你今日究竟是干什么去了?晋王殿下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殷流光苦着脸咂咂嘴:“这药太苦了,知意,蜜饯还有吗?”

“还剩一点,我去给娘子拿。”她起身从小盒子里用丝帕捧出一颗蜜饯果子,递给殷流光。

殷流光伸手去接,她却往旁边躲了躲,绷着张脸:“娘子又想岔开话题了。”

她认真道:“娘子自从秋狩回来后就神神秘秘的,知意从小与你一起长大,知道娘子心思多,脑子转的也快,这些年府里明明暗暗的绊子都被娘子躲过去了。”

“我相信娘子这几日做的事定然有你的理由,我只是想问问,有没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她说着,神情有几丝后怕:“今日娘子这么晚才回来,送我回来那男人一看就是从过军的,身上煞气十足,娘子跟这些人待了一天,我实在是、实在是担心。”

听着知意饱含担忧的话,殷流光只觉得今日这担惊受怕一整天的心,此刻才慢慢回到了胸膛里。

她拿过蜜饯小口小口地咬着吃完,才慢慢开口:“知意,我们逃吧。”

“什么?”知意有些发愣。

殷流光却认真看着她,握住她的手一字一顿:“我在凝华山上发生了一些事……我有了一个神赐的能力,这能力可以帮我们攒很多钱,然后从殷府逃离。”

“我不必被送去太子府当外室,你也能跟着我去过真正舒心自在的生活。”她看向知意:“知意,你相信我吗?”

知意怔愣了片刻,而后郑重地将她的手覆上殷流光的手:“娘子去哪,我就去哪。”

殷流光露出真情实感的笑容,明媚流光,她道:“知意,你胆子大吗?”

“嗯……那要看什么事了?要是为了娘子,去打鬼我也愿意!”

“那这几日就备好几样东西,三日后跟着我一起去城外乱葬岗,去赚我们的第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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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王,封口费交一下
连载中问鲤迢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