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厢,见冬嬷嬷悄悄出去的萧雁南,自以为办妥一切,万事大吉。王爷听闻嬷嬷的控诉,必当怒气冲天,指天大骂,“萧家姑娘,哪里来的脾气,不知天高地厚。”
骂完,一向话少的王爷必定还不解气,捶打案几几个来回,桌上的物件,杯盏碗碟,统统掉落,一样不剩。若是此刻身旁尚有人在,像是王长史、亲卫之类,看不下去劝上几句,被王爷劈头盖脸骂回来。
“狗东西,你们吃谁家的饭,领谁家的俸禄。”
这样的场景,想想都觉得美妙。
王爷气性不消,届时,万人汇聚的生辰宴再出上几点纰漏,不愁他不翻脸。
指日可待啊!
萧雁南梦见回家,喝上一口阿娘亲手做的桃花羹,同二妹妹三妹妹拌嘴,神仙日子,不觉沉沉睡去。梦中的美好,令她唇角微扬,眉眼舒展。一张本就如玉的肌肤,氤氲热气晕染,桃色更甚,艳色更浓。像是哪位大家画作中,落入凡尘,贪恋人世的桃花仙。
“王妃?”
像是有人在呼唤她,她背靠汤泉玉璧微微翻身,侧脸枕在汤泉池壁上。微凉浸润的触感传来,心头一阵荡漾。王妃这个称呼不好,素日里,那几个贴身伺候的小丫头子,都不这么叫她。
疑惑是汤泉有了旁人入内,转念一想,柳枝、柳叶两个,连带冬嬷嬷都被她明里暗里派下差事,能进来伺候的都是一些唤不上名字的小丫头。
称呼她一声王妃,也属正常。
“你来了,去瞧瞧那头,玫瑰香露还有多少,伺候我抹上一些。”
她眼皮子不抬,吩咐跟前之人办事。这人听话,绕着汤泉行走,几步功夫取来玫瑰香露。也不知怎的,剩下半截子差事,这人好似忘却,久久不动手。
“你寻常在哪里伺候,抹香露不会?”
“不会。”
“哎呀,滴上两滴在你手心里,搓开,再抹到我手臂上,知道了?”
女子肌肤,一件纱衣遮挡,薄如蝉翼的衣袖被泉水浸透,紧贴手臂,透出细腻玉色。水珠顺纱衣褶皱蜿蜒而下,勾勒纤纤玉臂,柔美无双。轻纱半透半掩,愈显肌骨莹润,恍若流云绕月,旖旎生姿。
他一双手附上,麦色肌理,宽阔威武,二色交织,不免惹人遐想。
男子哪是个伺候人的,甫一动作,自以为些许用力,下一瞬小娘子尖叫起来,“你哪里来的!”
她疼得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威武雄壮的男子,哪里是小丫头子!
这人,这人何时入内的,她一点不知。
“你,你,王,你,”
话未说完,惊吓过度的小娘子往后躲避。身后一片涟漪,自是不能依靠。“噗通”一声,她落入水中,紧接着,燕王“噗通”一声落水。
她的身子全落入水之后,方才想起要闭气游水,刚踢腿动作,被随之而来的人打断。衣衫飘舞,发丝游走,一个汤泉,整一个凌乱了得。一人试图自己起身,一人想要救她,一来二去,在水中好一番折腾。
末了,小娘子抵不住他的力道,兼之胸腔憋气,由他横抱起身。
他坐在汤泉石阶,将小娘子侧身放在自己腿上。得空喘息的小娘子,咳嗽两声,吐出一口水,顺下这口气,横眉冷对,
“王爷过来作何?”
燕王一听,明白自己又干一件蠢事,不说话。
萧娘子气焰嚣张,“吓死我了!你走路没声,入内也不知使人传话。我以为你是哪个小丫头,吩咐你,你也照办,王爷,你要干什么。”
男子低头,视线不知道落在何处,萧雁南见他不答话,昂头去就他的眼眸。
但见这人双眸泛起水光,眼睫几丝水滴,漱漱落下。被她一瞧,眼眸边缘开始荡起圈圈水波,一丝丝顺着眸光入到眼中央,微红,赤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目之所及,是个极为惹眼的猎物。
萧娘子还未散去的气焰,登时分毫不见。
这厮怕是要吃人,她还是悠着点儿。小命要紧。
受不住他灼灼目光,像是两团火,在女子肩颈漫步,她微微朝后仰,做小伏低,“王爷,您还没说入内做什么?适才,都是妾的错,认错了人,办了糊涂事。王爷大人有大量,原谅妾好不好?”
这厮的目光从她肩窝划过,顺墨发粘连的脖颈,一路朝上,及至唇角终于停下。好似眼前人,并非小娘子,而是一口五花肉,他双眼明亮似星河,眸光灿灿。
从不知,这厮的眉眼,能好看成这样。
“王妃。”
他没听见萧雁南之言似的,喉头一团火,喷涌而出。
视线勾连,萧雁南沉溺在男色当中,忘了动作。
“王妃。”
男子声音,带上几丝蛊惑,萧雁南轻声“嗯。”
“闭眼。”
她不明白,为何要闭眼。可,色字头上一把刀,女子也不例外。她稀里糊涂,着了魔,中了计。她还在生气,总不能如此听话,他说闭眼就闭眼,该做点儿什么反抗一下呢。她小脑袋晕乎乎,左右转动。
罢了罢了,他好看,加之自己糊弄他这么久,听他一次又何妨。萧雁南低头,缓缓闭眼。
可,双眸最后一丝光亮散去之际,她突然瞧见这厮袖中一丝寒光,千年玄铁。这厮带着刀剑而来,果然,果然气狠了,要杀掉她。
中计了中计了,中了美男计。
她挣脱开他的桎梏起身,义正言辞说道:“王爷想要杀我,直接来便是,用不着如此费劲。我萧大姑娘,不是畏手畏脚之辈。”
弥散开来的旖旎,突然坍缩在她这句话中。汤泉热气腾腾,突现几分沙场清晨之感。
燕王听不明白,望向她,分外可怜。
“到了这地步,王爷想要杀我,还用和我装可怜么。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做下的错事,一概承担。王爷怨我不将将士们的性命放在心上,我也不辩解,横竖是我之过。北地战乱,错杀一个也无妨。”
男子心中五味杂陈,断断续续说:“我,我,并非是怨你,性命可贵,尤其是你的性命。”
萧雁南眉毛倒竖,盯着他的衣袖,冷声一哼,“王爷好歹是称霸一方的人物,这番言语,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男子还想解释,但见她坚定至此,唯余一声喟叹。
她梗着脖子昂头,“要杀我,赶紧的。我一个小娘子,也是会害怕的。”说着,她声线沙哑,莹莹泪光点点,混在这雾气沆砀的光景之下,有一股别样风采。雾气加重泪光,右眼一滴泪,似珍珠般缓缓坠落。
滴答,落入心坎上。
燕王无可奈何,捏紧自己双手,耐着脾气说道:“我为何要杀你。”
萧雁南哭得更厉害,抽泣一声,努力镇定,“这还用问?!你认为我搅扰你公务,认为我不将西大营、北大营军士的性命放在心上,我不是个好王妃……”抽抽搭搭,“我,你,不命人通禀,带短剑而来,定是想要我命丧汤泉。你,我,”
呜呜哭泣,性命堪忧啊!
她萧雁南的命,怕是早年享福享多了。
燕王哭笑不得,这都是哪儿跟哪儿,他何时带上刀剑来了。
“并无短剑。”
萧雁南一手指向他的衣袖,“狡辩,狡辩,你自己看看,好生看看。”
燕王顿时朗声大笑,毫不避讳,伸手入衣袖,东掏一下,西摸一下,余光瞄见小娘子吓得面色惨白,突然稳住手心,从里头拿出一个金玉簪子。通体流光,簪头一朵芙蓉花,金丝缠就,花心镶嵌羊脂白玉。待斜插云鬓时,必定华贵清丽。
“可是这个?”燕王问。
“呃!”萧雁南哭得急,停得急。“我,我……”
一头撞死算了!如此没脸。
“过来。”燕王招手。
鬼才过去,她不过去。还嫌不够丢脸么。
“过来。”
不去不去,打死也不去。萧雁南不敢多待,脑子混沌,抬脚就朝外走。急切之下,兼之汤泉边缘玉石顺滑,她脚上无鞋,又手无抓握,“噗通”一声再度落水。男子手疾眼快,自然也是二度落水。
此番,有了前次的教训,萧雁南不刻意避开他的救助,没扑腾两下被人抱起来,放在男子腿上。
她不敢动,不敢说话。
当下的二人,同误会之前的动作一般无二。她想,燕王被她如此误会,铁定没好脸色,再救她起来,不是训话,便是斥责。总归,都不是好事。
却见燕王将她双手拉过来,握在手中。
轻声道:“我不会害你。昨夜同你说的话,重了些,是我的错。听闻你命人断了马车,将自己置于郊外险境,我担心埋怨的,是你不看重自己的性命。生而为人,短短数十载,性命最为重要。你好好照顾你自己。
再有,今日午时的琴声,并非你的真本事,我知道。”
萧雁南错愕不已。
“昨儿夜里,王长史同我说了很多,原本想着,该早些和你赔罪,念着夜深,不好打搅。今日汤泉,道歉晚了些,带来礼物,想要弥补。却不想被误会。
王妃,它好看么?”
金玉簪子,流光溢彩,华美精致。
心中无限震惊,萧雁南不敢开口说话,怕下颌漏风,抬手握住簪子,点点头。
“你喜欢便好。”
他将金玉簪子递到萧雁南手中,“我不会害你,”他重复且郑重说起,“你是王妃,是整个北地,唯一能与我并驾齐驱之人,除开京都那帮子,剩下的,你都不用害怕。连我,你也不用害怕。没人能伤害你。”
“王爷,你,你……”
“我什么?”
糊糊涂涂,她口不对心说道:“王爷不是一向话少么?”
“有些事,多说两句又何妨。”
“我,”今日的举动,委实是她误会在前,萧雁南低头沉闷,“对不住,我不该这样想。”
男子轻声一笑,“无妨。”
见他如此大度,反倒显得自己过于小人,萧雁南一个劲儿想找补之法,突然灵光一闪,“王爷明日一早若是无事,来看看,妾戴这只簪子,好不好看。”
许是这话不妥,也或是他明日有事。此言一出,王爷的脸色,红得发紫,紫得发黑,好似憋着一口气。
“王爷?”萧雁南真心实意关切。
“明日无事,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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