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官今日前来,是来知会你的,”苏大人的声音平静无波,平静得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鄙夷,平静得让人心底发寒,“并非来请求你的许可。”
“无论你同意与否,这棺,本官都开定了。”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几张折叠整齐的纸张,手腕轻轻一抖,在黄老爷面前展开,纸张发出清脆的声响,“哦,对了,黄家近来生意上的几笔账目,似乎与应交的税款项……有些对不上吧?”
黄老爷脸上的横肉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浸湿了额发,瞳孔因惊惧而急剧收缩。
“苏、苏大人……这,这从何说起啊……”他语无伦次,方才的气焰荡然无存。
“好言相劝,黄老爷似乎并不领情。”苏大人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本官的手段,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呵,若黄老爷有胆量杀人灭口,让苏某从此闭嘴,那尽管来试试。我苏平既然敢来这荷县,自然也有些保命和……反击的本钱。若苏某不幸命陨于此,啧啧,你猜,朝廷会派谁来督办此案?会比苏某更好说话么?”
苏大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笑意未曾抵达眼底:“黄老爷,生意人,想必没有真蠢的吧?本官若是你,便会立刻将拖欠的税款分文不少地补齐。并且,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总好过多一一场不痛快不是?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啊……啊……”黄老爷大张着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因过度惊骇忘了呼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林英亥在一旁看得瞪大了眼睛,心中震撼不已:【这就是苏大人的手段!真不愧是……能得皇帝信重的能臣干吏!】
000也啧啧称奇:【好一手先礼后兵!给脸不要,那就别怪掀桌子了!干得漂亮!】
苏大人带着一脸“受教了”神情的林英亥告辞时,又恢复了那副温和儒雅的模样。他笑眯眯地拍了拍面如死灰、抖若筛糠的黄老爷的肩膀,状似亲密友人般,递过去一份名单:
“本官依稀记得,这几家,似乎都与黄老爷交情匪浅?那么,就劳烦黄老爷帮忙当个说客了。还请您务必……助本官一臂之力,如何?”
前往下一户人家的马车上,苏大人看着仍有些怔愣、直勾盯着自己的林英亥,不由失笑:“小友可是被老夫方才那副嘴脸吓到了?怪我,怪我。光知道小友聪慧过人,能力非凡,却忽略了小友终究年岁尚小,不该让你这么早见识这些……”
“不是吓到。”林英亥缓缓摇头,目光清澈而专注,“我只是……很敬佩苏大人您。方才一番举动,不仅地减少了我们与那些难缠人家周旋的阻力,更是一石二鸟,顺势敲打了这些商户,让他们尽快补缴拖欠的税款。此等手段魄力,真是叫人叹服。”
话音刚落,苏大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目光变得更加柔和,毫不掩饰其中的赞赏之色:
“小友竟能一眼看穿此节,既在老夫意料之外,细想却又在情理之中。不错,追缴税款,整顿吏治,本就是老夫职责所在。借今日之行便一并推进,确是我的目的之一。不过,小友可知,老夫为何要给他们一个补过自新的机会,而非直接严办?”
林英亥握拳抵着下巴,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苏大人,给出自己的答案:“是因为……他们尚且‘可用’?人分三六九等,品性各异,贪有贪的用法,忠有忠的用法,清亦有清的用法。若将他们连根拔起,换上一批新人,未必就比他们更好掌控,反而可能引发更大的动荡?”
苏大人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欣慰与激赏:“小友当真是一块未经雕琢便已光华内蕴的璞玉啊!真乃宁馨儿也!确有此意,但这并非全部缘由。”
他顿了顿,神色转为认真,循循善诱:“小友可知,方才那黄家,以及名单上这几家,主要经营何种行当?”
林英亥略一思索,试探着回答:“莫非……都是本地商会的骨干?”
“正是。”苏大人颔首,手指随着话语轻轻点动,“这几家,有经营纺织布匹的,有掌控内河漕运的,更有组织庞大商队、行走南北的。”
“小友可知,他们手下,维系着多少百姓的生计?他们,并非动不得。”苏大人的语气变得深沉,“但在动手之前,必须权衡后果。他们目前尚未触及某些……不可饶恕的底线。老夫可以动他们,但动完之后呢?”
他抛出一连串问题,引导林英亥思考:“老夫接下来要做什么?该如何去做?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朝廷需要调动哪些资源来善后?动了他们之后,能确保那些产业平稳过渡吗?若有合适的人接手,结果会比现在更好吗?”
“倘若保不住产业,无人能迅速接手,那数以万计依靠这些行当养家糊口的百姓,他们的生计该何去何从?”
“全都回去种田吗?或者都征召入伍?江南之地,有那么多闲置的田地吗?朝廷,养得起骤然增加的这么多兵员吗?又需要吗?难不成都让他们去行商?且不论能否成功,若真如此,整个魏国的经济秩序岂不要乱套?”
苏大人长叹一声,脸上浮现出深深的疲惫与无奈:“所以,思来想去,权衡利弊,眼下这般敲山震虎、令其补过自新,已是老夫绞尽脑汁能想出的‘最优解’了。”
他看向林英亥,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歉意:“以小友的赤子之心,恐怕会觉得老夫这般善于权谋算计之人,甚是可怕吧?对不住啊,让你这么早便接触到这些……复杂且并不光鲜的东西。”
“……”林英亥静静地听着,最终缓缓摇头,神色与语气都异常平静,她目光澄澈,毫不避讳地直视着苏大人,“我没有觉得苏大人可怖。”
她顿了顿,认真组织语言:“大概是因为,苏大人您所做的这些所谓的‘勾心斗角’,这些权衡与算计,其最终目的,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让地方能够平稳。”
她的语气由衷的真诚:“我只觉得,苏大人真真是一位好官。您能在朝堂供职,才是朝廷之幸,更是百姓之福。”
“……”苏大人听闻此言,竟一时失语,怔怔地望着林英亥,良久无言,眸中似有水光闪动。
他情不自禁地抬起手,似乎想摸摸林英亥的头,或是拍拍她的肩膀以示欣慰,但手伸到半途,或许觉得此举于礼不合,在林英亥略有疑惑的目光中,又缓缓收了回去,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迅速整理好情绪,脸上重新露出温和的笑容,转移了话题:“走吧小友,我们还得去拜访其他几家。待事情谈妥,你打算从何处开始验起?”
“不过老夫近来俗务缠身,虽心系此案,恐怕难以全程随时跟进。但你若有何需要,尽管吩咐府衙的差役,他们会即刻通传于我,你万万不必有所顾虑。”
“多谢苏大人!”林英亥也露出笑容,语气轻快笃定,“您放心,我定不会跟您客气!验尸顺序,我初步设想是按照案发时间的先后进行。或许……能从中窥见凶手手法乃至心境的某些变化轨迹……”
“伎”不是错别字,是故意这么改的,和前文的“师傅”一样,不用捉虫啦。
明天还要写一章如何推动验尸情节进展的,或许还有其他受害者家庭的描写,从黄家入手是因为苏平的考量。
今天晚了一些,抱歉啊,家人要动手术了我得去陪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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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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