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第五日的时候,君盈终于醒了。
听完烛宫正的禀告,他沉默了良久才虚弱地说了一句,“让阿泽莫要为难她。”便不再开口说话了。
知他心中难过,烛宫正也没多说什么,躬身退了出去。
静谧的金乌宫,只剩下君盈一人,面色凄然地望着头顶上高高的房梁,“你竟如此恨我么?”
有了君盈的命令,纵使白泽再不甘心,也只得同意解除了华羽殿的封锁。
华羽殿位于王宫东南角,位置极为偏僻,仅一墙之隔便是宫外了。
郦姬倒是很喜欢住在这里,此处少有人来足够安静,让她可以慢慢地回想前半生的过往。她最喜欢的莫过于殿后园的那条小溪,涓涓溪流日夜不息地卷着落叶流向宫外。看着那些随流水漂出宫的落叶,她总觉得仿佛自己也是一样,只要跨过这道高高的墙,就能走到宫外了,就能回到那些自由自在的日子去了。
午后,烛宫正着人通知解封了华羽殿。一解封,所有的宫人都开心极了,这些日子他们都闷得够呛,如今听到能走动了,便纷纷撺掇着郦姬也去花园走走。
拗不过蓝蕊她们,郦姬便命人将椅子一起搬了出来,她边躺在躺椅上晒太阳,边看小宫婢女在溪边戏水。
前些日子下了场雨,不少树叶被雨水打落了下来。小宫婢们嬉笑着从地上抓起一把把落叶,或扔到其他人身上或丢进河里,一时间嬉闹之声溢满了整个华羽殿的后园。
看宫人们玩的高兴,郦姬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微笑。
一墙之隔的宫外是片无人居住的荒野。此刻正有两人站在荒野之上,其中一人拿着网子,仔细地将落叶一个不落的从溪水中打捞了上来。另一人则是用手不断在落叶中翻找着什么。
忽然一个不起眼的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只见这片叶子看着很普通,但却格外的厚实。那人拿出随身的小刀,小心的划开叶子边缘。
原来这两片叶子竟然是粘合在一起的,被刀划开后,在两片叶子中间赫然出现了一枚木片,上刻:“李媪已死,计划失败。”
***
宫里的事虽然无疾而终,但是总算君盈已经平安。晌午时分阿涂也终于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见到主子终于回来了,碧桃和小五都激动地差点哭了。碧桃抹着眼泪,抽噎着说道:“女郎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这几日吓死我了。”
小五也默默地站在一旁,他是个不爱说话的,但是看到阿涂归来,也明显地放下了心。
送阿涂归来的无影见碧桃叽叽喳喳地与阿涂诉说着这几日她不在时发生的事情,便没有打扰,和小五伸手打了个招呼,便转身离开了。
“女郎,南川解禁后,姜氏一家人便离开了。丹儿女郎还派人给您留了话,让女郎有空去离晋找她玩儿。然后陈莬女郎前日也送来了请帖,说是请女郎有空了一起去上山拜佛......”
这几日在宫中的日子,阿涂总觉得像在梦中一样。如今听着碧桃的絮叨,才觉得回到了现实。
阿涂随口问道:“阿隐这几日有来找我么?”那日她离开时走得匆忙,没来得及和风林隐好好告别。然后在宫内一呆便是四五日,他一定也担心了吧?
碧桃迟疑了下,还是说道:“没有。”
阿涂“哦”了一声便没再细问。连着几日没好好休息,如今终于到了自己家,还是得好好睡一觉才是。
阿涂本来是计划短暂的补补觉,哪成想这一睡便是一下午,等到她再次睁开眼时太阳都已经落山了。
碧桃听到屋内的动静,隔着门问道:“女郎可是醒了?风林家主已经等在正堂内了。”
等到阿涂进了正堂,又是一刻钟后的事儿了。风林隐看着她笑道:“睡了这么久,是不是饿了?”
经他一说,阿涂才反应过,自己回来后太困了直接倒头便睡了,到现在还没用饭。他这一问,她才觉得确实有些饿了,便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嗯。”
风林隐笑着起身说道:“今日街上很是热闹,我带你去街上吃吧?”
阿涂也在宫里闷了好几日了,听到他如此提议,立刻笑眯眯地应了,“好。”
风林隐陪着阿涂沿着南川的主街一路慢慢地闲逛。
走到一处卖三苗银器的铺子时,阿涂忽然问道:“阿隐,宫里出了些事,所以我才回来晚了。”在宫中之时,她虽然在白泽面前为风林隐担保他与此事无关。但心里隐约地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拐弯抹角地提起了此事。
风林隐平静地说道:“猜到了。”
阿涂不解,“怎么猜到的?”
风林隐淡淡笑道:“白泽把南川城都封了,你又被困在宫中迟迟不归,想来宫里定然是出了不小的事。”
阿涂:“那你为何不问,你就不好奇么?”
风林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有什么可好奇的?再说了陵国宫中之事与我何干?还是,阿涂,你在怀疑我与此事有关?”
阿涂摇了摇头,“对不住,我不该如此想你.....”
风林隐看着她,“阿涂,我身为世家之主,之前确实为了世家利益做过一些筹谋,但这也只限于此。至于两国之间的争斗,我自始至终都无意参与。”
阿涂扑进他的怀中,揽住他的腰笑道:“嗯,如此我便放心了。我真怕有一天我们站在对立面,那样我真的会很伤心很难过。”
风林隐还是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与一个女郎如此亲密,除了有些手足无措外,还有有些甜蜜。他宠溺地说道:“放心,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夜幕降临,主街上挂满了灯笼,街道两旁是一个挨着一个的摊位。比起白日来,夜晚的人并不见少,摊位上的东西琳琅满目,在灯笼的映照下分外诱人。
阿涂长在苗寨,虽然来了中原一年半多,但是因为要习惯中原的生活,还要练字,与其他的幕僚一起处理公事,并没有多少多余时间出来逛街。算起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闲适地在南川城内逛夜景呢。摊位上的小玩意,她样样都觉得稀奇,于是便拉着风林隐的手挨个逛了起来。
两个都是姿容出众之人,又正值青春少艾的年纪,路过的行人看着这对璧人无不投来艳羡的目光。郎君们羡慕风林隐有如此倾城姿色的女郎作伴,女郎们则是羡慕阿涂身旁有仙人之资的郎君。
阿涂被一处摊位吸引了,摊位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泥人,每个泥人体型神色甚至衣着都各不相同。她捧起一个憨态可掬的泥人,笑吟吟地开口说道:“你帮我买这个好不好?”
她说着话但眼睛却没离开泥人,生怕别人来和她抢一般,边说着话边抓住了身旁人的胳膊。
“好。”一个爽朗的男声在身旁响起。
这不是风林隐的声音!
阿涂赶紧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俊朗的郎君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而他的胳膊正被自己抓在手中。
阿涂一直以为在自己身边之人只有风林隐,没成想抓错了人。
她赶紧松开了对方的手臂,连声道歉:“啊,抱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那个郎君身型很高,几乎和风林隐一样高,长得十分英俊。只是他的英俊不同于风林隐的飘逸若仙,也不似白泽那种俊美至凌厉,他有着一双如秋日天空般清澈的眼睛,看着这样的眼睛,任谁也舍不得拒绝。
阿涂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
郎君望着这个在馄饨摊上见过的女郎,知她没认出自己来,心里不觉得有些失落。但是面上依旧笑得温和, “无事,女郎还需要在下帮你买这个泥人么?”
“啊?”阿涂正在窘迫得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对方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当下更加窘迫了。
看到阿涂还没反应过来,郎君直接递给摊贩一块碎银子,然后拿起泥人递给了阿涂。
“女郎你夫君对你真体贴啊,真是让人羡慕。”旁边摊位的大婶看着样貌出色的二人,忽然感慨地说了一句。
这下阿涂更窘迫了,她忙摆手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们不是,大婶儿您别误会。”
之前阿涂说想吃绿豆糖米,风林隐便趁着她挑选泥人的时候,偷偷去买了来,准备给她个惊喜。没想到,刚回来就看到眼前这一幕。
阿涂正红着脸解释,对面俊朗男子则是一脸笑意地望着阿涂。风林隐眯了眯眼睛,自己才离开一会儿,这个好色之徒便乘虚而入。自己这个傻丫头还笑着这登徒子说话,真的是要被气死了。
“阿涂,看我给你买了什么?”风林隐大步上前,将胳膊搭在阿涂肩膀,把手上的绿豆糖米递给了过去。然后又对着面前的郎君挑了挑眉说道:“多谢郎君,我娘子喜欢的东西自然由我来买才对。”
说罢便将一锭银子递给摊位老板,然后从摊位上拿起了个一模一样的泥娃娃递给了阿涂。
听到他自称是女郎的夫君,对面男子依旧笑意不改只爽快地说道:“原来是罗敷有夫,看来我来晚了。如此,有缘再会。”说罢便将手上的泥娃娃也塞到阿涂手中,摆了摆手越过两人转身离开了。
阿涂望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着泥娃娃,不觉有些好笑道:“这郎君虽然有些唐突,但总觉得甚是有趣呢。”
风林隐看着阿涂对两个泥娃娃都那么喜爱,也就不忍开口让她把那郎君送的扔了。但是心里却始终还是有些不甘心。
他对着一旁吃绿豆糖米吃得开怀的女郎问道:“两个娃娃你觉得哪个好看?”
阿涂笑答:“一模一样,当然是都好看呀?”
风林隐继续不死心地问道:“那你更喜欢哪一个?”
阿涂被他逗得笑弯了腰,直起身看着风林隐一脸的醋意,又忙安抚道:“自然是你送的那个。”
风林隐还是心有不甘,“既然都一样,你还分得清哪个是我送的么?”
阿涂笑眯眯地望向他,轻轻摇头道:“额,分不清......”
看着吃醋的风林隐脸上满是郁闷,阿涂止不住地好笑,觉得这样的他实在是太有趣了。
两人一路笑闹着继续逛着街。殊不知在两人看不到的地方,刚才的郎君死死地盯着两人的背影,眼中的澄澈早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黑暗和深沉。
他的嘴角挂着一抹嘲讽的弧度,低声道:“呵~居然是风林家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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