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记完信息，他们和那个汉子被分别带进小屋问话，人家问周晓初怎么回事，他一五一十地答了，他现在确实后悔了，连带着语气都诚恳了很多，记录的人记完，也挺满意他的配合。
人家又问苏沐：“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周晓初看到苏沐低下头去，明明苏沐什么都没做错，却因为自己而低着头。
他听到苏沐轻声说：“这是我弟弟。”
那人皱了眉：“脾气也太爆了，以后好好管管。”
周晓初心里就又叹了口气，更密实地疼起来。
两边话都问完了，有人进来协调，俩人虽然互相挂彩了，但是周晓初毕竟占了上风，那汉子身上伤更多些，警方在中间协调，说是要给人赔点钱。
赔就赔吧，怪他没控制住情绪，赶紧把这件事了结，赶紧走，让苏沐回家休息，让苏沐睡一觉，让苏沐忘了这件事。
周晓初就掏出手机来：“行，让他来吧，我给他转账。”
苏沐的手这时却伸了出来。
他按住周晓初的手机，淡淡看着片警：“凭什么我们赔钱。”
警察愣了一下：“你弟弟给人打得都要进医院了。”
“不是没进呢吗。”苏沐声音冷静得很：“他先动手的，我弟弟是正当防卫。”
警察和周晓初都惊讶地看向苏沐。
苏沐仍然面不改色：“我弟弟在学校从没跟人有过一点矛盾，最近勤工俭学，送外卖也是全五星好评，如果不是那人先动手，我弟弟绝不会打他。”
他又指着周晓初的脸：“我弟弟差点破相了。”
周晓初突然就觉得眼眶有点热。
苏沐好帅啊，他想，他认识苏沐这么久，知道他斯文好看，知道他清瘦清瘦的让人心疼，他都不知道，苏沐还能这么帅。
他也第一次觉得被苏沐叫成弟弟也能这么舒服，因为苏沐在保护他。苏沐挡在他面前，既不觉得他丢人，也不觉得他莽撞，苏沐说他是正当防卫。
警察听完也沉默了一会，他们看过监控，前面虽然有些推推搡搡的，但确实是汉子先撂的拳头。
“没事，我们赔钱。”周晓初安慰苏沐：“没多少钱，咱们赔了，早点回家。”
苏沐就转头来看他，那眼神里并不是周晓初想象的欣慰，而是有点冷：“你送多少外卖，能送出这么多钱？”
苏沐声音淡漠却不容置疑：“我们的底线是互不追究。”
-
最后事件以互不追究结束了。
俩人从派出所出来的时候，天都黑了，苏沐在前头叫了车，周晓初在后头拎着菜，一路沉默着回了家。
到家后，周晓初把袋子里剩下的食材整理了，他小心觑苏沐的表情：“你去休息会吧，我做饭，做好了叫你。”
苏沐把冰箱关上：“叫个外卖。”
“没事儿，我做点简单的，很快的。”周晓初又把冰箱打开。
“我说，叫个外卖。”苏沐没有表情地重复。
周晓初瞬间不敢动了，他把冰箱门关上：“……好，叫外卖，你想吃哪家？”
完了，在外头护着有什么用，回家要跟他秋后算账了。
他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儿，是他做错了，他活该。周晓初把外卖点上，凑到电脑桌前，蹲下来仰头看苏沐：“苏沐，对不起。”
苏沐垂眸看他：“对不起什么。”
“对不起，我不该在外面惹事儿的，吓着你了。”
苏沐没说话。
“就这一次，以后不会了，真的！我就是一时间上头了，我本来没想揍他，主要他拳头都落你肩膀上了，那我忍得了吗，我今天也有点着急了，我反应的也不够快，要是平时，他出拳之前我就按住了，那就没有之后那么多事儿了。”
苏沐不接话，周晓初也不知道自己道歉到点上没有，只好从各个角度出发：“我平时自控能力可好了，不会随便动手的，我都好几年没跟人打过架了，你别害怕，别怕我，行吗？”
苏沐低头看他，看周晓初一个大个子蹲坐在他旁边，眼睛湿漉漉的，活像只大型犬；看他脸颊上紫了一块，是替自己挡才受的伤；看他满眼都是不安，视线在自己脸上飘来飘去，像是在四处搜刮自己的一点反应。
苏沐碰了碰他脸上那个伤：“疼吗。”
周晓初看他态度软化，就用脸去蹭苏沐的手：“不疼。”
苏沐微微叹了口气。
“为什么以后不会了，以后有人打你，你还忍着吗。”
“那……那以后你说可以动手我再动。”
“等我说，你早被打死了。”
“不会的，我皮糙肉厚，被打两下也没什么，只要你安全就可以。”
苏沐看进周晓初的眼睛：“这么喜欢我吗？”
周晓初本来对答如流的语气突然一顿，苏沐的眼神一如既往、古井无波，周晓初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苏沐最近对他好多了，会照顾他、会保护他，会和他接吻，但是苏沐喜欢他了吗？苏沐接受这个作为男人的自己了吗？苏沐接受他的喜欢了吗？
五月三号的晚上，他在小区夜色里保证过，说再也不提喜欢苏沐的事儿了，再也不喜欢苏沐了，他知道他藏不住，他知道苏沐也知道他从没放弃过，但是，他现在可以把这种感情宣之于口了吗？
他心跳加速起来，他急切地想从苏沐的表情里看出一点暗示，但苏沐那么吝啬，一点暗示都不给。
不给就不给吧，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来的，豪赌一场，好过黯然退场。
“比你想的还喜欢你。”
周晓初坦然与苏沐直视，这是他第二次说喜欢。第一次，苏沐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了他。
这一次，苏沐低下头。
然后轻轻用嘴唇碰了碰他的唇。
他恍惚中听到苏沐的声音：“我不值得你做的这些。”
“值得。”周晓初毅然决然：“对于我，你最值得，只有你值得。”
苏沐摸了摸那块已经青紫的面皮，感觉心底好像又有什么新的情绪要复苏。他辨认不出来，这是他没体会过的情绪，他试图感受了半天，最后只是又抚了抚那块青紫。
“去煮个鸡蛋，我给你揉揉。”
-
吃完饭，两个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周晓初微微往前探了身子，把脸送到苏沐手边，让苏沐给他揉脸颊。
真好啊，这种感觉，这种理直气壮地、近距离看苏沐的感觉。
周晓初记得第一次见到苏沐的样子，在楼道里，天色刚暗，外面响着哗啦啦的雨声，空气里尽是潮湿的味道。有一个男人在他面前微微躬身，面色在昏暗的楼道里不能完全看得真切，但就那么一面，他就陷进去了。
到底喜欢他什么呢？周晓初有时候自己也忍不住想，他应该不是那种颜狗的类型，虽然苏沐特别好看、虽然他对苏沐是一见钟情，可是后来苏沐拒绝了他那么多次，一直支撑他越挫越勇，坚持追求苏沐的，是什么呢？
可能是因为他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和隐藏得非常深的温柔吧。
看苏沐话说得那么狠，一点情面也不留，可是偏偏每次都让他找到一线生机，看苏沐说是不叫他来，但冰箱里总有他爱吃的菜，看苏沐明明嘴那么硬，心却有点软。
他光明正大地用目光描摹苏沐的五官，从被刘海微微遮住的额头，到金丝眼镜下的一对平和恬淡、眼角微微向下的眼睛，到笔直的鼻梁，到软乎乎的嘴唇。
他有些心猿意马，但苏沐正在为他揉鸡蛋，这种和苏沐离得很近又温馨的感觉盖过了那点幼稚的**。
他看苏沐的嘴角，他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苏沐笑过一次，因为看到自己穿着紧绷绷的居家服滑稽的样子。那个笑很浅，几乎看不见，但他看到了，他还一直记得，在那之后，他再没见苏沐笑过。
他好想看苏沐笑啊。
“为什么？”
对面那对嘴唇突然动了一下，周晓初一愣：“什么？”
“想看我笑。”
周晓初脸瞬间红了，幸好有青紫的痕迹遮掩，他太失神了，竟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呃、当然是因为很好看啊。”
“是吗。”苏沐咧了咧嘴角。
不对，这不是笑，周晓初想，这是一个敷衍的拉扯动作而已，不是发自内心的笑。
苏沐不会笑吗？
周晓初突然就生出一点奇异的点子来：“你有痒痒肉吗？”
“没有。”
苏沐右手累了，把鸡蛋换到左手来，周晓初挺想让苏沐继续给他揉的，但是苏沐会累，他就把鸡蛋接过来：“我自己揉一会吧。”
他又有点不信地追问：“人怎么会没有痒痒肉，腰上、肚子上、脚心，都没有吗？”
苏沐站起身来，把刚才剥了的鸡蛋皮扔去垃圾桶：“都没有。”
周晓初挺想试试的，但是苏沐肯定不想让他试，那就算了吧。
啊，肌肤之亲，多么美好的四个字，但他连碰碰苏沐都不太敢。
苏沐扔完垃圾回来，周晓初突然想到：“这周菜丢了一点，要不要周中再去补一次货？”
“不用了，吃几天外卖。”
“去呗，正好把下周的一起买了，也不费事。”
苏沐动作一顿，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日历：“下周我要出差，不在家。”
周晓初一下就顿住了，一股难过涌上来，出差，不就是见不到吗：“啊？啊……出差啊？去几天啊？”
“去一周，周一去，周六回。”
周晓初算了下日子：“那等你回来，我岂不是就要开学了。”
“嗯。”
周晓初耷拉下脸来：“那这周，是我最后一周给你送饭了。”
他突然就生出一种冲动来：“要不，我不住宿舍了吧，这样以后也可以做午饭，没课的时候，我就去给你送。”
苏沐看他：“别胡闹。”
“哦。”
哎，想当温柔的大和抚子，可是苏沐却觉得他在胡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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