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下来的公寓里，洗衣机的声音变得尤为明显，周晓初听到滚筒转来转去的声音，感觉自己的脑子也该放进去洗洗，把那点褶皱都洗平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他坐在沙发上，偷偷觑在电脑前坐下的苏沐，屏幕的亮光倒映在苏沐的金丝眼镜上，他细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正快速地打着什么。
幸好这个公寓不大，周晓初想，只有一室一厅，所以他总能找到借口看苏沐。
只不过苏沐却把他当成透明人，再没搭过话。
幸福是靠自己争取来的，这是周晓初上午才听那个小师妹说过的话，那时候他没明白，现在他突然悟了。
他站起身来，假装随意地往苏沐身边凑凑：“你在干嘛？”
电脑上只有一个没见过的软件，里面各种颜色的字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苏沐打完一行：“加班。”
“这么辛苦呀，你是做什么的？”
“程序员。”
周晓初惊讶地端详一下苏沐，在苏沐看回来之前紧忙把视线转开：“哇，真不像。”
“为什么？”苏沐难得说了一句能让人容易接的话。
“嗯……我听说，程序员不是都穿格子衫吗？”
周晓初从背后悄悄打量苏沐的背影，苏沐有些清瘦的上身被包裹在淡蓝色的衬衫里，肩膀平直、腰线顺逸，袖子一丝不苟拉到手腕，扣子系的完美，明明刚从外面回来，衬衫却光滑干净、没有一丝褶皱。
就是这么简洁利落的线条，偏偏就让人怎么也移不开眼。
“只是偏见罢了。”
“即使不是看穿着，我也以为你会是……嗯……老师，之类的。”
“哦。”
“就，你看起来好斯文啊，也很温柔，感觉读过很多书，很有学问的感觉，欸，对，儒雅，是这个词吧。”
周晓初这句话从一开头就有点收不住了，越夸越来劲，夸到最后，反而是自己脸红了。
还好他一副小麦肤色，这点脸红被好好地藏了起来。
苏沐短暂地分给他一点视线：“谢谢。”
房间又安静下来。
周晓初无奈地在房间里踱了两步，不知道还能说点什么打破沉默，但感觉苏沐根本不想和他说话，他说得太多，又怕苏沐讨厌。
结果在安静里面，突然响起‘咕噜’一声。
周晓初尬得恨不得钻进地里。
苏沐看了眼时间，已经傍晚了，外面的雨还没有停的意思，他问：“饿了？”
周晓初不敢看他：“呃、有点，中午就没来得及吃。”
洗衣机发出工作完毕的信号，苏沐起身过去，周晓初就悄悄看他把洗衣机里的东西拿出来，红红白白的是他的篮球服，里面夹杂的一点黑色是……
他不好意思看了。
几声电子声音过后，烘干机开始工作。苏沐回身：“有忌口吗？”
周晓初一愣：“没有。”
-
餐桌上摆了两碗清汤面。
明明只是清汤面，却不知道被苏沐施了什么魔法，香得很。瓷碗里的面条细白、葱花翠绿，顶上一个油汪汪的煎蛋带来了灵魂，周晓初的肚子更大声地叫了一下，苏沐拿了筷子递给他：“吃吧。”
周晓初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大快朵颐起来。
与他这种狂野粗犷的吃法不同，苏沐吃东西很慢、很斯文，直到周晓初已经端起碗来把汤也喝干净，苏沐那碗还像没怎么动过一样。
周晓初一米九几又肌肉分明的身材，一碗只有一个蛋的面明显不够，但他不好意思再要了，就安静地看着苏沐小口吃面。
苏沐又吃两口，就把碗推开，问他：“吃饱了？”
“嗯。”
“那我收拾了。”
周晓初看他端起两个碗就要去厨房，惊讶地拦住他：“你也不吃了？”
苏沐的碗里还有大半碗面，鸡蛋也只咬了一口，苏沐点了点头：“中午吃得晚，不是很饿。”
周晓初觉得这样做好像不太合适，但是饥饿与一点不能明说的小心思加在一起，给了他一些额外的勇气，他问：“那、给我行吗？”
苏沐难得有了表情，他挑挑眉：“什么？”
周晓初揉了揉肚子：“呃、其实，我还没饱。”
苏沐在桌边站了一会，感觉像在犹豫，周晓初去拽他衣角：“不行吗？”
这样子活像个在餐桌旁等投喂的小狗，苏沐把碗放回桌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哎，当然！”周晓初当然不介意，他挑起筷子，这回吃得慢得多，尤其到那个鸡蛋，鸡蛋上还能看出来曾经被人咬过一口的痕迹。
周晓初一边吃一边想，我可真是个变态呀。
-
等饭也吃了，衣服也洗好了，转转悠悠找遍了所有借口的周晓初，终于从公寓里出来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里发散着雨后独有的清新味道，周晓初从楼道里出来，慢慢走了两步，然后突然加速狂奔起来。
他一路奔到学校操场，雨后傍晚的操场没什么人，他一个人在跑道上，一刻不停地跑了五公里。
这样才觉得体内那点过剩的精力稍微散了下去，不仅是精力，还有那点平静不了的心情。
苏沐，他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原来他的初恋，叫苏沐。
第二天是个晴天，完全没有下雨的迹象，周晓初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琢磨，琢磨到傍晚，他去学校旁边的烧烤店打包了一大袋吃的，直奔旁边那个小区公寓。
敲门敲了半天，里面才慢悠悠传来脚步声，苏沐的脸从门缝里露出：“你怎么来了。”
周晓初扬扬手里的东西：“为了感谢你昨天请我吃面，我今天请你吃烧烤！”
苏沐垂了目光：“谢谢，不用了，我在公司吃过了。”
周晓初举高了的手冻住了：“啊……？啊……那、那也一起吃点吧，这家特别好吃，真的！”
苏沐没有回话，俩人在门口隔着一道门缝对峙半天，最后苏沐退了步。他稍稍后退，周晓初就顺着门缝挤了进来：“来！我去拿个盘子，咱们倒出来吃。”
苏沐因为吃过了，只是浅浅吃了两口就不动了，最后又变成周晓初吃、他看，周晓初慢慢就心虚起来：“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吃过了，光让你看了。”
苏沐摇头：“没关系。”
苏沐又说：“吃完，该回宿舍了。”
这回赶人比昨天更干脆了，周晓初耷拉下脸来：“我必须走吗？”
苏沐想说‘是’，但又觉得这么说也许太伤人，含糊了一下，就听周晓初又开口。
“宿舍可没意思了，他们都排挤我，我回去也没地儿待，我也没地儿去，我想在你这多呆会，行吗？我不打扰你，你做你的事，我就只是呆一会。”
周晓初之前从不知道自己还有说谎不眨眼的技能，看来爱情果然是万能的。
“排挤？”
“呃、”周晓初飞快地想着：“因为我没爹妈，就受欺负呗。”
他忍不住想起总是跟他自称爸爸的舍长，还有自从知道他是孤儿就尤其照顾他的室友们，天呐，再这么下去，他人品都要败光了。
还好这句话倒是好使，它大概激起了苏沐的一些同情心：“这样啊，那你想坐，就坐一会。”
今天来之前，周晓初已经做好了非常全面的准备，如何搭讪、如何开启话题之类的看了一下午，所以在他帮苏沐把厨余收拾好后，他再次主动出击了。
“我听你的口音，普通话好标准啊，你是哪里人啊？”
“本地人。”苏沐又在加班。
“哦……本地人挺好的，嗯，欸，我看你好像很喜欢浅蓝色啊，昨天的衬衫也是这个颜色的，今天又是。”
“嗯。”
“你的手真好看，弹过钢琴吗？”
“你说，不打扰我的。”
苏沐看过来，表情让周晓初难以辨认，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淡淡的，看不出是生气、还是无奈，周晓初赶紧住了嘴，喃喃道：“抱歉。”
他这么大个个子，蜷在沙发里看起来有点委屈，他安静下来，默默掏出手机。
搜索框：不小心惹人生气了该怎么道歉？
该怎么追男人？
如何自然地表达好感？
他查了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耗到十点，苏沐终于问他：“快锁门了吧。”
周晓初站起身来，肩膀耷拉着：“那我走了。”
苏沐送他到门口，关门前，周晓初站在楼道里回头看他，楼道里的灯从上方打下来，让仰头看周晓初的苏沐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不过那声音里的委屈和哀怨却是十分明显：“苏沐，我还能再来吗？”
苏沐只是低头：“你该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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