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狱

牢狱无光,潮气难消。

石壁上的火把常年不熄,生满青苔的角落,有虫蚁横行。

干瘦地老鼠顺着女人的手臂大摇大摆地往上爬,刚爬到咽喉的位置却被一把捉住。

睫毛上凝了零星细小的血块,唐苡有些艰难地半睁开眼,看向那老鼠的眼神却比这几乎要凝结成冰的空气还要冷上几分。

灰色的小老鼠在她手中“吱吱”乱叫,奋力挣扎,唐苡看了一会儿,似乎是失了兴趣。她将手向旁一甩,那老鼠被甩到牢外走道的石壁上。

“啪”得一声,鲜血四溅。

耳畔传来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铁链淌过一个个水坑,拖在石地上发出尖利刺耳的声响。

唐苡将手随意的往自己身上早就已经脏破到不辨颜色的衣服上擦了擦。抬起头看向被打开的牢门,两个狱卒一左一右架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将他扔了进来。

锁了门,快步走了。

直到脚步声慢慢远去,唐苡才从牢房深处地黑暗里,慢慢挪了出来。

她挪到那老人身边,抬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

老人不动,偶尔颤一颤地手指也仅仅是象征着他还没死透,唐苡伸出手在他浑身上下摸了摸,紧贴着皮肉的衣衫里,竟翻出一个油纸包来。

那纸包摸上去软软的,纸上有外头沾得血,隐约能看到从里头渗出来的油渍。打开来,里头是一块干净的烧饼。

唐苡咽了口口水,正准备往嘴巴里送,老人却忽然睁开眼,一把夺过那烧饼疯狂地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等唐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饼已经只剩下零星的几块落到地上,根本就不能再吃了。

她盯着地上那些沾了血的小块看了许久,喉头动了动,忽然翻身将那老人扑倒在地,伸出手狠狠地掐住他的脖子。

你!

她一张口,血涌上喉咙,发不出半点声音。

老人的脸涨的通红,他胡乱地抬手抓住唐苡的手臂,指甲嵌进她原本已经快愈合的伤口中,黑色的血痂被翻开来,再次露出里头鲜红地血肉。

可唐苡浑然不觉,她发了狠,又像是发了疯。

南唐公主,和亲北萧。

可她自幼随师父在扰月山庄长大,从未当过一天的公主,为何南唐兵败,却又要她来尽这所谓的公主之责?

新婚当夜,皇帝陈尸洞房。

她甚至都未有来得及看清那老东西的脸,就被扣上了刺杀国君的罪名,喜服未褪就锒铛入狱。

鞭打,酷刑。

她眼睁睁看着身边那些连名字都叫不上的陪嫁侍女一个一个被拖出去后再没有回来,到最后,有人换下了她的喜服,告诉她,公主,奴婢为你去死。

那是谁?

唐苡记不清了。

多久了?

她也记不清了。

她是被剩下的那一个。

在这终年不见天日的地牢中,进来的都是活生生的人,出去的都是森森白骨。

她已经一无所有!

却还是有人,要抢她的饼!

唐苡瞪大眼睛,半张着嘴,面目狰狞。

她死死摁着那人的脖子,掌心下的动脉拼命鼓动,鲜血奔腾而过,流下滚烫的触感,她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一条鲜活的生命正在她的手下快速流逝。

你抢了我的饼!

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饼!

你该死!你为什么不去死!

老人已经口吐白沫,唐苡却越发因为兴奋而颤抖。

“老师,老师。”

有一道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压的很低,拖的稍有些长,像是在呼唤着什么。传到唐苡的耳朵里,却如同潮湿闷热的夏日里一桶冰水当头浇下,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手下的力道一松,那老人便如同得了水的鱼一般猛的一挣,翻身在地一面不住的干呕一面剧烈地喘息。

唐苡被他撞开,瘫坐在地上看着男人濒死挣扎的模样,方觉后怕。

她转身连滚带爬的想要逃跑,没逃两步又撞在了木栏上。

剧烈的撞击令她五脏六腑都似乎移了位,浓重的血腥味冲入肺里,像是有几十根银针从她的四肢扎进去,撕心裂肺的疼。

她终于控制不住,身子向外一倾,“哇”的一声呕出一大口血来,意识低迷中却听到“啊”地一声,随后是一个丫头焦急无比的关心。

“小姐,小姐您没事吧?你这贱奴,你知道这可是……”

“小满,没事。”

这四个字,是甜的。

唐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可这四个字却像是一剂良药,满身的剧痛竟都奇迹般的缓解了不少。

是什么?

她有些费力的睁开眼睛,恰好也看到那姑娘正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她身边的侍女举了个火把,借着火光,唐苡隐约能看清那姑娘的面容。

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并不大,还有些婴儿肥,漆黑的瞳孔盯着自己,像是一只好奇的小奶猫。

鲜活,漂亮。

唐苡觉得自己的心重重地跳了一下,她看着那姑娘的眼睛,跃动的火光映入漆黑的瞳孔,像是五彩斑斓地黑色宝石。

她的目光看向自己,如同一道阳光照在糜烂的堤坝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沙土石块瞬间溃散。

泪水如洪水涌出眼眶,就好像是方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就杀人了一般,唐苡剧烈地颤抖着呜咽出声,伸出手与试图去抓住那道近在咫尺的阳光。

她抓到了阳光的一片衣角。

“诶,你干什么!”

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臂,用力想要将她的手扯开,唐苡只是死死抓住不放。

“小姐,她这……”

“没事。”

手上紧绷的布料逐渐松垮,那人似乎是顺着自己的力道蹲了下来,一丝梅香萦绕鼻尖,一丝温热贴上自己的手腕,唐苡压抑地哭着,下意识的再一抓。

这一次,她终于抓到了阳光。

“你别怕,没事的,我不会怪你,也不会打你。”

唐苡听见那阳光如是说,莫大的恐惧慢慢退去,她紧紧抓着女孩的手臂,终于慢慢找回了自己的神智,泪眼朦胧间,女孩的形象再次清晰——

乌黑的头发盘在脑后做了一个简单的发髻,没有过多的钗环首饰,只插了一根雕了花纹的骨簪。

“你……你是不是很难受呀?”她温和的笑着,小心翼翼地开口,“现在有觉得好点吗?”

唐苡没有说话。

在北萧,雕花的骨簪是皇族才能用的装饰物,唐苡即使是在狱中也能听闻到外界的一些风声,这姑娘看起来装扮平平无奇,但身份绝不简单。

“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女孩又道,“犯了错的宫人才会被关到这里,你是谁?犯了什么错?”

唐苡依旧不语。

“小姐,她好像是个哑巴哦。”那位被称作小满的侍女趴在女孩的肩头神秘兮兮地小声说了句。

她与那女孩如此亲昵,倒是半点没有侍女的样子。

“你傻吧?”女孩弹了一下小满的脑壳,“她刚刚哭的时候不是出声了吗,怎么会是哑巴呢?”

“哦……”小满有些委屈的点点头,又缩了回去,没过一会儿似乎又有些不甘心的探了出来。

“小姐,她把你的鞋弄脏了!这可是皇上亲自给你寻来的锦靴,你看这上头的花纹,说是全天下也只有这一双,就这么被这个贱奴糟蹋了,要我说,就应该把她拖出去打死!”

唐苡没什么力气,方才她只粗略地瞥了一眼,就知道那锦靴用的是南唐东部特产的呦丝,这东西确实是少,但是要说稀有也着实夸张了些。

“她都这样了,你还要把她拖哪儿去?”女孩又敲了敲小满的脑袋,“况且天下那么大,你才去过多少地方?我才不信这东西天下仅此一双呢,肯定是皇上瞎说的,专骗你这种傻丫头。”

唐苡听着这话,暗暗吃了一惊。

“哎哟,那怎么办,我不识字嘛。”小满抱住脑袋低嚷了声,有些不满地低声嘟囔,“那她手那么脏,还抓你,这衣服都不知道还能不能洗干净。”

她一面说一面往后缩,声音也越来越低。

女孩抬起那只没被抓住的手掩面轻笑了笑,没再接小满的话,而是示意她将随身带着的一个三层的食盒拿过来,从里面取了几样东西从监牢的栏杆间递了进来。

“我今天是来找人的,所以没有带太多东西,只能分你这么多,下次我再来看你。”她说。

“什么?还有下次?”小满在一旁忍不住低叹了一声,“别把小姐,咱们这可是劫狱啊劫狱!被发现你可能没事,我会被丢到山里去喂狼的!”

“放心,我不会丢下你的。”女孩压低声音安抚道,“而且我不是劫狱,我只是来看看老师。”

“那咱可快点吧!”小满催促着,眼珠子滴溜溜的四处转。

“嗯。”女孩点点头,转身又问:“这位姐姐,请问你有否见过一个老人?也被关在里面,白头发白胡子。”

唐苡看着对方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只是垂下脑袋,摇了摇头。

“好,无事。”女孩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她轻轻拍了拍唐苡那只紧紧抓着自己的手。

“我要先走啦。”

那力道很轻,像是一片羽毛落在手背。

唐苡鬼使神差的就松了手。

女孩扶着小满站起身,又微微躬身冲唐苡点了点头,提着裙子转身离开。

待她走远了,唐苡才将目光转向地上的东西。

一个小酒坛子,一小盘绿豆糕,一小瓶金创药。

唐苡盯着这些东西看了一会儿,将心中的酸意压了下去,冰冷的目光又落到了那个老人的身上,他依旧趴在地上,这一回连手指都一动不动了。

她挣扎着爬过去,抓着那人背上的衣服强迫他抬起头。

白发,白须。

2024.9.10-《大雪满弓刀》开文大吉~

本文两对glcp,所有副cp戏份都不多,两位主角都并非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私心。

主角性格大致可以概括为:不那么疯地疯批×不那么圣地圣母,成长线较强,感情线慢热。

会犯错也会误入歧途,会受伤会流泪,最终回到正轨,互相救赎。

以及,架空背景,私设超级多。

感谢你点进我的故事(鞠躬),捉虫会发红包感谢!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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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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