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5年,徐知意进入赫尔辛基大学进修社会学。
1937年,日军开始全面侵华。
七月中旬,刘妈从外面买来一份报纸,徐知意在吃早餐时一边喝咖啡一边看了一眼。
刘妈叹气:“唉,这下傅先生他们可有得仗打了。”
“战事不是早就开始了吗?”徐知意说。
“以前是局部侵略,暗潮涌动的,现在战争彻底爆发了……”刘妈也是个苦命人,出身书香世家,父母早逝,丈夫和别的女人跑了,唯一的女儿又在六年前被日军羞辱后自尽,其实她也是有点才华的,只是生不逢时。
“彻底爆发……”徐知意略一思索,突然眼睛一亮,攀住刘妈的胳膊,“刘妈,这个礼拜五,帮我买一张去伦敦的火车票。”
刘妈反应快,刚想答应下来,突然明白她要做什么,急忙摆手:“徐小姐,万万不可啊,现在欧洲也在打仗,咱们还是不要到处跑的好。”
徐知意看她一眼,虽然知道她是为自己好,可就是心里烦躁,冷声道:“你留在这,我自己去。”
刘妈一急,竟要跪下来,被徐知意一把扶住。
只见她佝腰驼背地站着,哭道:“当初日本鬼子袭击上海,是傅先生在观音街捡了阿拉一条贱命,我答应过他要好好照顾徐小姐你,若是徐小姐出了什么事,叫我……叫我怎么和他交待。”
徐知意看着眼前这个尽职尽责照顾了自己四年的老妇,凝眉沉思,一会儿,叹了口气,轻声宽慰:“刘妈,我不会有事的。”
刘妈一怔,以为她改变主意了,喜滋滋地告了一声就出去买菜去了。
徐知意仍旧不急不缓地用完了早餐,而后用餐布擦擦嘴,站在落地镜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出门去打探消息了。
她是不会放弃的。
不管怎样,她要回去,她要回到他身边,和他一起并肩作战。
礼拜五,她还是坐上了去伦敦的火车。
她都计划好了,到了伦敦,再转飞机飞回北平。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北平地方大,头领多,打听一下,总能知道。
可她没有想到刘妈会跟着她到伦敦。
她那样一个安安分分又懦弱内朴的老妇,竟然千里迢迢追随她而来。
她仍是竭力却说徐知意回去好好读书,徐知意也仍旧是左耳进右耳出。
伦敦机场也因为战事缘故有所调动。
她还要再等一个礼拜,才能坐上飞机。
意外就发生在这个礼拜。
夜里,她睡不着,和刘妈一起在泰晤士河河畔吹风,对面是日夜灯火通明的联合国国会大厦,还有一座高高矗立的大本钟塔楼。
有恐怖分子持枪袭击路人,刘妈替她挡了一发子弹。
说起来不过两句话的事情,却改变了她人生的十年轨迹。
那一瞬间,她想起了五年前,她十五岁,一颗手榴弹在身后不足百米处爆炸,傅青松将她扑倒,她爬起来时,眼前是熊熊的火光,身旁是安静得仿佛死去的他。
她开始相信,人生中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的。
比如那些爱护她的人都会离她而去。
1937年八月,刘妈在医院昏迷了十五天后,失去生命体征。
临终前她短暂清醒了一会儿,看着徐知意,一句话不说,就那么安静地看了几分钟,而后阖上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而她已懂得了她未尽的遗言。
她在说:知意啊,回去好好读书,傅先生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你送出来的,别辜负他。
刘妈的脸被蒙上白布。
徐知意妥善地处理她的后事,结清住院费用,安排火化,将她的骨灰托人运会上海老家安葬。
她一直表现得很冷静。
直到又一次站在泰晤士河前,还是那个地方,到了整点,大本钟的钟声响起,一圈圈回荡在河面上空。
音波逐渐消散,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徐知意突然崩溃,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宁愿那发子弹射中的是他,也好过余生要承受的相思之苦。
今生今世,再见机会渺茫,他们约莫是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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