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之箭穿透半月光阴,半月后的大燕王朝,都城夜幕降临。
绛紫色的浓重云层如同巨蛇般龙蟠虬结、翻滚变化。
伴随着一声惊雷,婴孩清脆的啼哭声响彻王殿。
一片血污的软榻前,产婆哆嗦着、以明黄色织锦的布衾包裹,将刚刚降生的、燕怀惠帝的第六子也是遗腹子抱至殿中。
大殿之上,左右丞相垂拱敛目、共读一则诏书,谨声道:
“遵先皇遗诏,密令众位大臣,孤王有感,今夜天降神瑞,神灵赐福,今夜婵姬诞育之子、亦为孤王沈氏皇族之后,单字名鐩,乃为新帝;
新帝既立,其余四子,遂废黜出籍,即刻发往边域为质。
其家眷党羽驱逐出境,非诏、不得再入燕国境内。”
文武重臣叩拜听诏。
在这群人的侧前方,距怀抱婴孩的产婆最近的位置,一位名为朱蚩的白衣老者负手而立。
无人知晓他是何时出现在殿上的;
一如亦无人知晓他的存在一般。
在众人见证下,这一夜,崇政殿内朝局突变,完成了一次大燕王朝政权的交接轮换。
***
同一时刻,大渊之北,阴墟之境。
沉寂数百万年的昆仑墟,终于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的到临。
镇压在冰山之巅,一块充盈着神灵之气的庞大境石,被偶一处崩坏的时空割裂,前一秒还在流转的五彩色泽倏然消止。
常年呼啸的山风也在这一瞬急停,仿佛时间定格在了这一秒。
一道细小的裂缝炸裂其上,碎裂的纹路随之蔓延。
境石遭到外力破坏,百万年冰晶下镇压着的上古魔物受到感召,原本已被冰封的心脏破冰跳动。
在那万丈流光盘旋而上的赤金翎羽再度挥起之时,茫茫苍宇亦为之震颤。
***
半个时辰后,大燕朝都。
大地与殿宇微微颤动。
一道翼人的身影冲出云雾,凿破重檐庑殿顶的兽脊,‘轰’地一声摔在正殿前的金石地砖上,硬生生将金砖撞成了散碎齑粉。
残砖断瓦哗啦啦地落下,在这一片尘埃中,殿内其余人这才反应过来,惊呼着逃命作鸟兽散。
那翼人撑着残破的羽翼起身,朝着左丞相怀抱的襁褓孩童疾速追去。
早在翼人发动攻势的前一秒,白衣老者飞身而起,身后召出数道燃着的木藤,飞窜扎入左丞相背后一寸距离的地面上。
木藤交织、笼罩成网,在罩住翼人的一刹那间倏地收拢,形成了一道球状的流火囚笼。
里侧的翼人猛地挣身,木藤囚笼随之翻滚冲撞,与木藤接触的羽翼灼烧燃起丝丝白烟,散发出巨大的烧焦气息。
老者飞身紧追,左手掐诀,召唤出更多木藤充实囚笼;
再睁眼时,他看到了一双猩红的双目,泛着鹰隼般的锋芒,自天幕而来,放大出现在他眼前。
“——糟了!”
老者吃力地旋身,牵动暂时控制住翼人的囚笼,死命往回拉拽,但有另一股不可抵挡的庞大力量截断了他的灵力,带着那道火笼一路猛冲。
老者因反向受力,整个人也随之飞身出去。
繁复城巷中,左丞相形容狼狈地狂奔,只听身后一个老者的声音大喊:
“别跑——!”
“你护不住他——!回来!”
左丞相在狂跑中下意识地回头看去,只见一只木藤火笼猛地朝他袭来。
在这万分诡异的生死时刻,左丞相五官怒张,看着火笼逐渐逼近,近到身前时,自里面冲出一只仅有乌鸦大小的赤鸟,轻而易举击碎了囚笼。
那赤鸟自他左目飞过时,刀锋一样的鸟羽划伤了他的瞳仁。
左丞相惨叫一声,顷刻间半面血污,摔倒在地。
怀中蓦地一空,赤鸟以爪勾住布衾,挟走新帝高高飞起,飞到了九重天。
后方,白衣老者一个飞冲紧随其上,夺回襁褓时,却见那明黄布衾上满是血迹,中间部位赫然被掏空,现出一只血淋淋的大洞。
“沈……沈鐩?”
视线往上,他看到婴孩面色如雪、双目空洞无神,黑漆漆的一对瞳仁恰如一潭死水那般。
没有一丝波澜、没有一丝人气。
老者像是看到了世间最为可怖的东西,表情忽地变为无比的震颤和惊骇。
“完了……”
他暗叹一声,将婴孩背负缠紧,准备再与这金翅大鹏鸟作拼死一搏。
然而——
九重天的云霄之中,一声凄厉的鸟兽哀鸣声响彻天际。
赤鸟腹部冒出诡异的红光,那红光穿透了它的羽毛,不安分地窜动着。
随着光芒愈演愈烈,赤鸟也逐渐涨|大了身形,从翼人模样伸展变化,流光旋绕的赤金翎羽一霎舒展开,庞大的羽翼遮罩住九重天的半阙天门。
又是一声凄惨的哀嚎,金翅大鹏鸟猛地抬颈,痛苦地张大喙部。
……它吐了。
上古时被它吞吃的妖兽,无数残肢断骸都被吐了出来。
朱蚩苍老的面容随之一皱,抬手扯出衣袖,覆在了鼻端。
金翅大鹏鸟一阵哀鸣,不受控制地在天际横冲直撞,最终身躯烈烈燃烧起来,巨大的火光像流弹一样,朝大地坠去。
漫天星火之中,金翅大鹏幻化为一只小小的赤鸟,笔直地下坠。
“从这一刻起,他们的天命融为一体了。”
有序神不知何时来到朱蚩身后,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
朱蚩背过一手,将婴孩抱于怀中。
襁褓上的血污已经风干变硬了,朱蚩瘦骨嶙峋的手轻轻拂开布衾,露出了孩童前胸处,一片平整细腻的肌肤。
轰的一声巨响,大地剧烈颤动;
浑北边境,有流火赤鸟坠入人间。
现代,2003年的冬夜。
F市妇幼保健院,手术室的门半敞着,从走廊里就能看到男人颓然的身姿。
他跪在手术台旁的一张移动床位前,已经跪了很久了。
堆满泪水和鼻涕的脸,每一处五官都像肿胀了那样,由内而外透着红紫色,只有经历过巨大痛苦折磨的人才会流露出这幅神情。
“节哀顺变,准备后事吧。”
好心的医生拍了拍他的肩,说:“振作一些,去看看你的儿子。”
儿子……?
男人麻木的起身,像行尸走肉那样,来到了育婴室。
隔着一道玻璃,他呆怔地看着里面蜷缩着身体,面部青紫的男婴。
“是难产导致的婴儿面部发紫。”
育婴师和他解释说:“不用担心,缓一会就会恢复。”
男人没有回话,他像一尊雕塑久久站在原地。
医院母婴区人来人往,谁也没注意到,育婴室内的玻璃镜面上缓缓地反射出一个白衣老者的身影。
朱蚩的身形一闪一灭,灵力已经很微弱了。
他疲惫地缓了一口气,自掌心中现出一根拄杖,轻轻敲击了一下地面。
转瞬间,一片浩然的黄白星辉充满了整个空间。
星辉彻底消散的时刻,玻璃门外的男人回过神,看到新生儿床上,婴孩的面部已经转为雪白。
攥着拳的小手伸在半空,像在抓着什么,婴孩朝他转过视线,一双漆黑的眼眸空洞无物。
并不互通的两个时空,三千余年前的大燕古都,未出襁褓的新一任燕帝在木吊床上睁开了眼,青紫的面容扭曲着,大哭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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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情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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