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得一声巨响，南星直直撞在了粉蝶坐着的那棵树上。粉蝶翅膀微动，瞬间撤离至半空中。
随即是一连串指甲划过树皮的滋啦声，南星十指泛着蓝光，锋利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树干里。下半身使不上力气，便全凭手臂的力量抓住树干，带动整个身体转了个弯，稳稳落在茂密的树枝上。他双手撑起上半身，伏在树上，眼睛已经变成了竖瞳，头发噼里啪啦地闪着蓝色的电花。
“你这小妖，是哪一族的？”粉蝶奇怪地问：“这样的妖力，我竟从未见过。”
“少见多怪。”南星眸中蓝光沉沉，他妖丹已失，身上所剩的妖力不多，只能速战速决。
“你竟不惧我族的鳞粉？”
“鳞粉，鳞粉，”南星嗤笑一声：“有蝶一族正是仗着鳞粉，整日享乐，不知修炼，今日才成为腾蛇的腹中餐！”
话音未落，三千青丝骤然炸起，蓝光大盛，携雷霆万钧之力席卷而至，摄人的雷光在曜日的余晖下划出一道极长的轨迹。
粉蝶目露惊异之色，翅膀一动正要躲避，只听“铮——”得一声，一道锋利的气劲从身后袭来。大音定调之后，转为急促的泠泠小音，道道声浪催命般倾泻而出，封锁住她前后左右四个方位。
粉蝶余光一扫，只见另一只小妖竟未逃走，而是端坐于地上，膝上抱琴，十指翻飞间，狂风卷起，顷刻化为风刃袭来。
只这一秒的分神，雷光扑面而至，粉蝶冷哼一声，手腕一翻，粉色的妖气凝聚在掌心，并指成刀，就要把这不自量力的小妖一掌劈下。
那一掌如刀切豆腐斩入雷光之中，本该势如破竹将那小妖拦腰斩断，却听“当啷”一声，手指好似触碰了某种极硬的物事，再难寸进，粉蝶只觉指尖一麻，一声愤怒的龙吟轰然炸开在她识海之中，天崩地裂不外如是。
翅膀传来一阵剧痛，“砰砰！”两声，半空中的两只妖同时坠地。
南星伤的极重，自右肩向下，半边身子都被劈开了，眼中凶光却不减，吐出嘴里咬着一截断翅，左手深深插入土里，一寸一寸往粉蝶坠落的方向爬，身体在地上拖出一道刺目的血痕。
不远处，粉蝶咳出几口血，撑着身子坐起来，连声道：“好！好！好！一千年了，哈哈哈，一千年了，我终于等到了……”
笑声逐渐转为癫狂又渐渐消失，她撑着残破的身体站起身，盯着南星问道：“你想要冰露果？”
手上红光一闪，一枚白色的果子出现在掌心之中。
“一百年开花，两百年结果，三百年来，我族收获的冰露果也不过五颗，如今只剩下这唯一一个。”
南星一双竖瞳紧紧盯着她手里的果子。
“你这小妖，妖丹破碎，寸步难行，”粉蝶笑道：“此来明春谷，就是为了此物吧。”
南星从嗓子里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他伤得太重，几乎要维持不住人形了。
姬素问收了琴，快步走到他身边，为他输入灵力疗伤。南星的眼睛直勾勾的，除了冰露果再也装不下其他东西。
“这果子可以给你。”粉蝶慢悠悠地说：“不过，我有条件。”
“是什么？”南星眼睛一亮。
“我要你日后替我办一件事。”粉蝶强调：“无论这件事是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不等南星开口，她又说道：“当然，此事绝不会危及你的性命或你族群的存亡。”
南星盯着她，思考片刻，哑着嗓子说：“我同意。”
“好。”粉蝶嘴上说着好，脸上却也没有半分喜色，只是平静地说：“一约既定——”
“一约既定。”
话音落下，约定已成，一束金光乍现，分头融入两妖的身体之中。
“再会。”粉蝶叹了口气，身影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最终消散于风中，地上留下一颗白玉的骰子和一枚冰露果。
南星一口气吐出来，再也撑不住身体，头重重地垂在了地上。
姬素问走过去，把两样东西都捡了起来，一样玉石触感，一样触手冰凉，灵气充盈，好似有生命一般在他手心里跳动一样，想必就是冰露果。
他转身走回到南星身边蹲下了。
“小竹，”南星费力地转动眼珠看向他：“我叫你跑，你怎么不跑？”
姬素问原是想要配合南星的逃跑计划的，可惜人界与万妖界分离太久，似乎连字的写法也变了，南星在他背上潦草地写了几个字，他唯一能分辨的是一个“北”。
他猜测，南星想让他往北跑。但这只妖身上本就有伤，如何能放他单独对敌。
但这些也不必同他再讲一遍。
他只是捏着那枚冰凉凉的果子问：“这是冰露果？有何功效？”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南星扯出一个笑：“自然是疗伤呀，这个果子不能解毒的。吃了之后若是不能消化，妖就会爆体而亡。”
他费力地伸出右手，握住姬素问的裤管扯了扯：“小竹要是喜欢，等你再涨一个境界，我们再来明春谷向他们要一个。”
“不必。”姬素问说着，把那枚果子送入了南星口中。
这妖几乎是扑上来撕咬的姿态，几口并做一口，嚼也不嚼地往肚里吞，甚至连姬素问手指上残留的甜汁都舔了个干净。直到把那果子全部吃完了，一直蜷缩在左手手心里的小指头才慢慢褪去了蓝色的妖力。
南星露出个放松的笑：“小竹找个安静的地方等等我，大王要睡一会儿。”
说完，他眼睛一闭，昏睡了过去。
姬素问盘腿坐在他身旁，轻轻吐了一口气，先掐了一个洗尘诀，又从乾坤镯中找到了几卷医用的绷带。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味，这妖一定受了很重的伤，但他的眼睛只能大致看清楚物体的轮廓，看不清南星身上到底哪里受了伤，只能摸索着给他从头到脚都缠了个遍。
此地靠近战场，不知道那些蝶族何时会归来，实在不宜久留。
姬素问换了一个干净的发带，把长发重新束好，背起南星往回走。
夜色笼罩着明春谷，随着蓝月渐渐升起，树上的茧吸收了月光，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谷里顷刻成了蓝色的海洋。
可惜姬素问双眼不能视物，只是侧着头，分辨哪里更安静一些，便往那里走。南星在他背上沉沉睡着，绷带之下新生的肌肉泛着微光，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走出明春谷不远，他们就碰到了一群拖家带口的妖族队伍，大多都是些温和的种族，结成伴一起出逃。其中一只兔妖大约是嗅出了他身上的草木气息，大力邀请他一同上路。
“这里可没法再住了！”那只兔妖自称阿白，化为人形之后是一个个子矮矮的少年，叽叽喳喳地同他们搭话：“腾蛇一族和有蝶一族开战，不知道多少蝶族落入了奔澜江中，这下游的水，全都染上了剧毒，就连山上的粉殊花都成片成片地枯死了。”
“你们打算往何处去？”姬素问问道。
“去西边！”阿白挥舞着手臂，激动地说：“西边是大妖蜃景的地盘，那里最是繁华，听说建了很多很多条街，卖什么的都有，有能耐的妖们都喜欢去那边找乐子，听说连我们这样的小妖，都能在那里找到活计。”
说到这里，他有些骄傲地拍了拍胸脯：“我有一个兄弟就去了那里，托青鸟寄回来好多好多的灵石呢。你们跟着我走，准没错！”
繁华之地，消息流通的也快。姬素问人生地不熟，便决定跟着这小妖一起去西边看看：“如此，我们也去看看。”
“好哦，去西边咯！”“去西边咯！”几只小兔子还未化形，绕着阿白的脚高兴地转圈圈。
这个说：“西边有糖吗？阿兄我要吃糖。”
那个说：“有糖？我也要我也要！”
阿白正头疼间，就见那只草妖摊开手，赫然是几颗奇怪模样的彩色石子。
“是糖，吃的时候要剥开外面的皮。”
“赠与我们吗？”阿白惊喜地问。
“不错。”
“这有些太贵重啦。”
“我家中也有一幼弟，糖是给他备的，我不吃。放坏了岂不可惜？”见阿白还在犹豫，姬素问又道：“我看不见，要松手了，你可要接住。”
“哎哎哎——”阿白慌里慌张地接住了，结结巴巴地说：“谢谢，谢谢你啊。我请你们喝泉水，是甜的。”
他一股脑塞给姬素问好几只竹筒，后者倒也没说什么，大方收下了。
阿白这才剥开那滑溜溜的糖纸，给几只小兔子嘴里都塞了一颗糖。至于那花花绿绿的漂亮糖纸呢，他是舍不得给他们玩的，自己一个人对着蓝色的月光看了又看。
“对了，”他又转头问道：“方才一直想问，但又怕有些冒犯。你身上背着的是你弟弟吗？他受伤了吗？”
南星正迷迷糊糊睡得香，鼻尖闻到甜丝丝的味道，耳边听到叽叽喳喳的吵闹声，都隔着层纱似的，他费力地抬起眼皮，晚风中，姬素问覆眼的轻纱柔柔地抚过他的脸颊，成群的萤火虫飘在路旁的草丛中，盈盈一片暖暖的黄色的光。他的腿渐渐地开始恢复知觉了，姬素问的手牢牢地托着他，手心干燥而温暖，而他的脚步又稳又轻，有节奏地轻晃着，于是南星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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