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学校的放风时间。
能打架的老师全部出动，领着所有妖们出去玩。
妖怪学校建在一片荒无人烟的戈壁滩里，在一片空空的苍黄土地上拔地而起一幢建筑群，十分醒目。
学生们平日里都住在学校宿舍里。大妖们住单个别墅，普通妖怪们一人一间，小妖们几个人挤一间。妖的等级制度就是如此森严，要是让大妖和小妖住一样的，那才会出问题。
偶尔羽和会凌晨溜出去化为原形在周边飞一飞，松快松快，明幽幽一向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只要不飞出这片无人区就行。
也只有羽和能偷溜出去了。安保老师山泰还是非常兢兢业业的，实力也不俗，奈何羽和跟他不是一个等级，实在察觉不了。
大部分妖怪们还是整日拘束在学校里，虽然学校挺大的，总不舒服。
所以特地设置了放风日。
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激动，还没开始就已经躁动起来。
明幽幽扬声道：“老规矩，随便玩，但要记得恢复原样。禁止离开无人区，日落前记得回来。妖力用光了回不来的就大喊一声老师救命，我会过去带你们回来的。”
“好了，解散。”
不是所有妖怪都喜欢自己的原形，就像也不是所有的人类都喜欢自己的模样。
但鸟类一定都很欣赏自己的羽毛。
以羽和为首，所有鸟类妖怪全化为了原形飞上天空。其中不乏几只原形巨大的，展开翅膀飞起来时几乎遮天蔽日不见天光。鸟儿们四散离去，尽情高飞。
陆地妖怪们有化为原形四只脚跑、两只脚蹦的，也有保持人形足尖一点飘飘飞远的，还有几只直接钻进地下不见了。
水妖……妖怪学校没有水妖。
人类几乎把能探索到的寸寸土地都占完，所以在陆地上生活，接触人类是必然。有很多妖怪明明不喜欢人类也要捏着鼻子藏在人群中生活，都是迫不得已。
海妖不一样。大海始终神秘，人类对海的探索始终有限，那里不属于人类，妖们可以活在自己的领地里完全不接触人类。
至于江河湖里的水妖，小一点的水域连保证生物的生存都困难，更别说开灵智成妖了；大一点的就算偶尔露了行迹，往水里一藏，或者直接顺着水系游去别的水域，哪里能找到？
唯一的特例应该就是明幽幽了。
明幽幽是被玄滨带到岸上的。
第一次见面，明幽幽就给了玄滨一拳，没别的，就是看他很不爽，也不知道为什么。
玄滨不生气，只是笑。
玄滨笑完了第一句是说：“好久不见。”
原来是故妖。可惜明幽幽一点也不记得了，他没有应声。
玄滨很快就看出来：“你不记得了？这样也好。”
“跟我走吧。”玄滨说。
明幽幽就跟他走了。
玄滨问：“你就这么相信我？”
“你不会害我的。”尽管什么也不记得，明幽幽却很笃定。
就这样，明幽幽离开深海，来到了人类的世界。
总体上来说，明幽幽对他的生活还是很满意的，有吃有玩有睡。
深海有电子游戏吗？深海有大厨给他做菜吗？深海有好看的小说动画片电影吗？
都没有！
人类还是挺不错的！
明幽幽他们还在学校周边，还有信号。反正没事干，明幽幽拿出手机就开始打游戏。
又不是第一次放风了，能出什么岔子？
听着远处地动山摇的声音、个别妖怪偷偷骂学校骂老师的声音、还有不少妖放飞自我发出的怪叫声，明幽幽在内心感慨，真有活力啊！
“老师，我发现两个人类，有一个是幼崽。”羽和并没有刻意大喊，无论是多小的声音，只要明幽幽想，他就能听见。
幸好明幽幽玩的是单机游戏，他退出游戏，静心判断羽和的方位。靠近无人区边缘，但还在无人区内，羽和还是比较听话的。
无人区里哪来的人类？还有一个幼崽？
妖族守则第二条，禁止伤害幼崽，此条对人类也适用。
明幽幽有点无语了。前不久无人区进来一个网红，今天又进来两个人，他记得无人区边缘是有公安局的啊，怎么一个两个都溜进来了。
明幽幽给其余老师打了声招呼简要说明情况，话音未落，已不见身影。
羽和本来是高高飞在天上的，看见这两个人类后就变回人形了，现在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盯着。
明幽幽如鬼魅一般悄然出现，也躲在石头后面悄悄观察。
明幽幽的神识很强，可以监控到非常远的地方，只不过用神识太耗费精力，他一般也只会趁羽和偷溜出去的时候分一抹意识跟着。
只有像今天这种全员出来放风，他才会放开神识关注妖怪们的动向。没有修为的人类太过弱小，就像夜空中不可见的星星，明幽幽不用神识特地搜寻是发现不了的。
这两个人类，比普通人还要弱，看样子是母女。
母亲一脸风霜，黝黑的脸孔、深刻的皱纹、枯瘦的手臂，无人区的气候并不美丽，总是刮着刀一样的风，光是看着她艰难地行走，明幽幽都能在嘴里咂摸出一点苦味。
她怀里抱着比她还要瘦、几乎只剩一把骨头的女儿。女孩气息微弱，虚弱得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
这样的两个人，就像摇曳在风里的烛火，随时都会熄灭。来无人区找死吗？无人区是有不少野兽的。
看那位母亲的眼神，明幽幽猜，应该不是这样。
想不通的事情就不想了，明幽幽说：“走吧，齐老师他们应该会通知附近公安把人带走的。”
羽和问：“我们不管她们吗？”
“我们已经报警了，难道你想把她们带回学校吗？”明幽幽灵光一闪，难道这就是母女二人的目的？来无人区其实是为了找到妖怪学校？可她们两个又不是妖怪，肯定不收的。
“哦。”羽和本人倒是无所谓啦，他既不喜欢人类也不讨厌，产生疑问是因为明幽幽居然没有伸出援手，他对人类不是一向很友善吗？
“你去提醒一下他们别往这个方向来，别给误伤了。”这种麻烦的活明幽幽绝不肯自己干。
“好。”
明幽幽狠狠呼噜了一把羽和的头毛，真懂事。
如明幽幽所料，几位老师联系了最近的公安局。
见明幽幽回来，何思涵问是什么人。
“一对母女，女孩应该是得了重病。”正常来说不可能瘦成那样。
何思涵和齐成仁对视一眼，同时产生了一个猜测。
“明老师，你就这么回来了？”
明幽幽不解：“不然呢？”
齐成仁说：“我还以为你会出手帮她们呢。”
“今天大家出去放风，野兽肯定都不敢出来，她们应该很安全，有什么要帮忙的？警察不是快来了吗？”
齐成仁又和何思涵对视一眼。
明幽幽可不惯着他们：“眉来眼去的干嘛呢？有什么话不能说？”
何思涵说出了她和齐成仁共同的猜测，也是最有可能的事实：“那对母女，很有可能是来治病的。”
“治病？我们这里又没有医生。”
“可是我们这里有灵力，有妖力。”
明幽幽理解了。这些普通人对灵力、妖力的浅薄认知注定他们会产生不切实际的幻想，可惜灵力和妖力不是万能的。
或许她们也知道不一定能治，只是赌一把。一线生机也总有一线，不是么？
何思涵只觉得悲哀，妖怪的妖力基本是拿去打架的，只有极个别种族有治愈系天赋。而修者，木水灵根的修者才能治疗，她是金灵根，齐成仁是变异风灵根。这对母女的希望，终究要落空。
明幽幽说：“就算我能救，我也不会救的。”
这话实在显得凉薄，何况是一向亲善人类的明幽幽说出口，周围的其他老师也纷纷向明幽幽看去。
明幽幽不做表情的时候，那张脸少了活气儿，却更显得完美，一种冰冷的、仿佛不在人世间的完美。宛如你做了一场梦，而他就是堆砌了你所有最美好的想象，出现在梦中的那个造物。
“救了这一个，那第二个、第十个、第一百个，还救吗？”
这是很浅显的道理。
何思涵不是不懂。这所学校里是没有能治的，可妖管局下辖的修者里面怎么可能一个木水灵根的都没有？他们不可能来的，妖管局不会同意。
开了这个先例，以后怎么办？
何思涵强笑道：“明老师说得对。”心里始终难过，这是她作为人类对其他弱小人类的共情。
何思涵看着若无其事又掏出手机来打游戏的明幽幽，心想，妖终归是妖。
明幽幽不知道也不在乎何思涵怎么想，他只知道游戏是真的好玩。
羽和挨个通知了所有妖怪，他飞得快，倒没有花很多时间。
这些妖听说有两个弱的快要死了的人类，纷纷前来围观，还是藏在那大石头后面——羽和都飞完一圈了，那位母亲还没能走出多远。
来围观的都是小妖，好奇心足得很。
他们化形前就知道人类很厉害，化形后这样的观念也没有改变，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弱小的人类。
“啊，那个幼崽好像快要死掉了，我们真的不管吗？”妖族天然怜爱幼崽，哪怕不是自己家的。
“怎么管？你会治病？”
“好可怜喔。”
是啊，好可怜。
那又怎么样？
小妖们看完热闹就离开了。
那位母亲依然坚毅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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