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大哥？大哥——”陆渐欢看着那人的背影，觉得自己的声音已经四分五裂。他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他这声唤，往日种种都消散，而陆渐欢面前的那个人竟缓缓的转过身来。
那样熟悉的眉眼和笑容，除了褚天涯还能有谁。梦，一定是梦。陆渐欢确信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在梦境之中。他清楚的记得褚天涯已经死了，就死在三百二十九年前那个腊月二十九，就死在他陆离第二天就要接任地府第十一殿的时候。
“褚大哥，你怎么在这？”陆渐欢提醒自己眼前一定是一个梦。只是自己怎么走到了梦境中来。他最后的记忆在那片树林。
当时他一路追着柳随风和赤焰到了那片树林，那株奇怪的老树下躺着一个人，他走过去看到了那个浑身是血的人的脸。
是柳随风，柳随风死了。是被人杀死的，被一个法力高强的人。应该是赤焰。陆渐欢暗恨自己没能再快点，没能保护这曾经在地府第十一殿任职的，过去的小鬼差如今的王家村大妖。
可赤焰为何要杀了他？赤焰没有理由杀了柳随风啊。赤焰又为何会出现在王家村？明明李忠的消息是赤焰在张家堡。
好多的谜团，这千头万绪就像乱掉的一团线。陆渐欢扯不出头绪。他把柳随风的尸体就地掩埋，不知如今的柳随风死后，魂归何处。然后他准备离开，却发现地上突然就出现了无数条红线，那些红线像是有生命一样朝他飞来。陆渐欢尽力去躲，却被其中一条缠绕住了脚踝，然后他就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有知觉的时候陆渐欢已经在浓雾中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陆渐欢此刻无论如何想都想不起来。
他看着面前的褚天涯，再次提醒自己，这一切都是假的。幻象，一定是幻象。但是到底该如何破除这种种幻象呢？
陆渐欢在心底默念静心诀，然后原地盘膝坐下。他掐诀念咒。随着那咒法，就见眼前的雾气再次升腾，而那褚天涯的脸便越来越模糊。
陆渐欢居然有点后悔，也许自己应该多让这幻象留一会。他好久没有见到褚大哥了。他真的很想念褚大哥。
可是褚天涯的脸迅速消散，接着就融入了雾气中。四周开始刮风，陆渐欢仰头看，见看不到头的天上，开始往下飘雪。
雪越来越大，很快就变成鹅毛大雪。好冷啊，冷的就像他小时候那年要饭的冬天。陆渐欢站起身来，继续朝前走，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一直朝前走。只知道此时若是停下来，自己也许真的会死。
他身上穿的单薄，冷风吹过，立刻透心凉。陆渐欢缩着身子，突然发现自己那仅剩的一成法力，此刻也发挥不出来了。
雪很快就有一尺厚，陆渐欢每走一步都变得艰难。实在太冷了。如果此刻有一团火，也许会好很多。
然后陆渐欢就见到眼前出现了一团火。只是这团火实在太大了，简直成了一个火焰山。
根本就走不过去啊。陆渐欢转身，发现来路已经消失了。他面前热浪滚滚，那团火腾起足足有几十丈高，别说此刻半点法力都用不出来的陆渐欢，就算当年的陆离，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松跃过。
陆渐欢站在那火焰山前，细想这一路种种。他发现之前所发生得一切，都与他的心念有关。他想到褚天涯，于是就出现了褚天涯。他想到了那年的大雪，于是就下起了雪。他想要一团火，于是就有了这热浪滔滔。
心随意转？陆渐欢脑中闪过这几个字。他虽然不敢肯定眼下的自己到底在幻境还是梦境，但他敢肯定，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内心的想法有关。
心魔。是的，都是心魔。无论那年的雪还是火或者褚天涯，都是我的心魔。也许冲破心魔，就可以摆脱这里。
陆渐欢醍醐灌顶。他重新坐下去，双手掐剑指。这回他没有念诵咒语，而是闭上了眼睛。
心随意转，往日种种一幕幕走马灯般在他眼前晃。他从那杯酒回到最后一道天雷，回到拜入仙门，回到山上岁月，相互依靠的要饭时光。然后他就看到了儿时梦中出现过的那道门。
好高好高的门啊，那道门长在云彩上。到处都是云彩，还有高大巍峨的宫殿。
这是哪儿？突然冲半空中俯冲下来一只三头怪鸟，尖尖的喙直直啄向陆渐欢的眼。陆渐欢心中一惊，豁然睁开眼睛。
那是西王母的青鸟，为何会出现在那座好高好高的门前。
陆渐欢的打量四周，眼前的一切都不见了。那散发着热浪的火焰山，那些雪都不见了。而自己还躺在曾放着柳随风尸体的老树下。他的浑身都是血，那是柳随风的血。柳随风就埋在这树下。可惜眼下的陆渐欢没能力再送柳随风魂魄一程。
陆渐欢站起身来，想起自己临出门时留下的那节袖口。李绾绾应该还等在别离客栈，只是不知已过去了多久。想必她早就急坏了。
陆渐欢忙施展轻身术，朝别离客栈而去。
李绾绾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趴在陆渐欢房间的桌子上睡着了，也许因为睡得太沉，包袱都掉到了地上。她趴下去找，就在衣柜下找到了陆渐欢留下的你袍袖字条。
李绾绾看着那字条，原来他还是在意我的，居然担心我找不到他，特意留下了字条。只是刚刚睡得头很痛，肩膀也痛。李绾绾晃晃头，揉脖子。她想起了梦中自己给陆渐欢系上了红绳，然后陆渐欢就变得不像陆渐欢。
之后的一切都很恐怖，李绾绾宁可陆渐欢继续拒绝自己，也不想自私的绑住陆渐欢。
她伸手入怀去掏那红绳，却发现，怀里空空，哪有红绳。
李绾绾不可置信的到处翻找，红绳的确不见了。难道刚刚的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李绾绾胡思乱想着，就见门被推开，陆渐欢一身血的站在门外。
“陆渐欢！”陆渐欢随着李绾绾这声惊叫，晕了过去。
李绾绾的心仿佛沉入海底。这一切，和刚刚梦中一样，难道她陷入了一场死循环，鬼打墙？李绾绾冲过去扶起陆渐欢，艰难的把他拖到床上，盖好了被子。
仔细检查过后，陆渐欢身上果然没有伤，而那些血很显然都是别人的。李绾绾看着被子里安然睡着的陆渐欢，不由再次摸摸自己的怀里。
幸好怀里已经没有了红绳，否则李绾绾很难保正，自己会不会再试试。
幸好第二天天亮的时候陆渐欢醒过来了。他醒来后将自己之前的遭遇与李绾绾仔细说了一遍。李绾绾沉默不语。好半晌才下定了决心，说道，
“我有两件事要和你说。第一件向你坦白，那日你晕过去以后，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自然也不必为我负责。我承认之前我太小人太自私，想要因此绑住你。可如今我想通了，感情不是求来也不是用尽手段算计来的。我李绾绾是谁啊，我可是三界六道最有前途的女天师，将来要在地府入册。所以我才不屑于做如此下三滥的事。在此我为之前有意引导你想歪而向你道歉。”
陆渐欢见她的样子，不由温柔的笑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什么？”李绾绾瞪大眼睛，高了声。
陆渐欢笑，“我是晕倒不是死了也不是失忆。”
“所以你之前故意试探我。你明明知道却不拆穿我，到底为什么？”
“你若真心觉得抱歉自然会与我说，你若不觉得抱歉，我拆穿了又有什么意思。何况，绾绾，我并非讨厌你，只是你知道我这身体。”
“我知道你的身体不好。”
“不是不好，而是快死了。那日你用莲身为我修补伤口时不知柳随风告诉你没有。”
“告诉我什么？”
“我如今不在三界六道中，那是因为我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没了肉身，因为机缘被空空大师救起，为我用莲身再造一个形体，而内放我之前仙魂。只是这术法顶多维持三百三十年。如今正是最后一年。我之前不告诉你，也不敢接近你，那是因为我很怕你会用自己来换我苟活。”
“所以我的兄弟姐妹，其实被做成了你的如今的“肉身””
“对。”
“可你不该帮我选择，你怎么知道我到底会如何决定。你应该做的就是告诉我实情，然后让我自己决定怎么做。也许我很怕死，压根不会用自己来给你续命呢。”李绾绾调皮的笑，“毕竟不求天长地久，哪怕只是昙花一现的幸福，也挺美。”
陆渐欢叹了口气，“绾绾，恐怕昙花一现我也不能给你。”
“为什么？”
“因为我马上要有一场大战，这场仗万份凶险，只怕我会有去无回。”
“什么大战？你要去哪？”
“张家堡”陆渐欢目光沉沉，“有些事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
“不必了。”就听一道声音自门外传来，接着门被一股风吹开，一团赤红色雾气冲进屋子，在屋内旋转不停。
待到停止便现出一个人来，那人眉间一点赤红火焰图腾，不是赤焰，还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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