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字条，认真地问自己：你想出去吗？
然后又认真地回答：去哪儿？
想了想后，我说：去看树屋怎么样？
又想了想，我回答：好。
于是我便打开门，从房间里出去，往树林里走去。
我的理智与我的情感已经谈妥了，所以我出门不害怕。穿过草坪走进森林，我一路沿着哥哥留下的记号去找树屋：有些树上系了棉条，但是只有系成了蝴蝶结的才是正确方向。
蝴蝶结还是我教哥哥系的。
我朝林深处走去，四周都很静，所以突然出现的马蹄声很突兀。
“哒哒哒”的马蹄声吓得我朝四周张望，这林子不是很密，我的四周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不一定是朝我这边走来的，不一定会遇到我。我一边告诫自己，一边快步向森林深处走去。想离麻烦远一点。
但那马蹄声好像一直在我四周，一直在打转。
是有人迷路了吗？我要去看看吗？到时候就说我是庄园的仆人？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也许，我想，是那个金色头发的威尔弗雷德。他很漂亮，我还从没有见过那样漂亮的人。哥哥也夸过他。
也许是他吧。我心里还有一点期待。我想当面看看哥哥评价过的人。
我朝马蹄声传来的方向走过去，似乎是知道有人过来了。那个迷路的人没有在乱跑。“哒哒”的马蹄声停了下来，四周一下子静了。
我听见了我的心跳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我的心脏以我都陌生的方式激烈的跳动着。
不知道是在紧张还是在期待，我捂住我的心脏，让它别太吵。
我最先看到的是一个骑在黑马上的背影，远远地看起来有点像哥哥。
我像那边走去，那个人听到了声音转过来。不是哥哥，也不是那个好看的威尔弗雷德。是另一个好看的男人。
我在马下，仰头观察着他：他穿着棉麻的衣服，身上没有什么其他的配饰。
“你...”是谁？我想这么问他。但是他的马似乎不满意被忽略。冲我打了个响鼻。
“哧~~哧~~”马鼻孔里的气喷在我脸上，糊了我一脸。我匆忙抬起袖子，把脸上的鼻涕擦掉。
那是一匹黑色的马，很好看，很眼熟。但全天下的马在我眼里都是一样的，我的目光滑到马脖子那里：不同的马有不同的配饰。它有一个金铃铛，上面刻有特殊的花纹。
“阿莫尔？”哥哥走掉的阿莫尔？
阿莫尔亲昵的蹭了蹭我。哥哥说阿莫尔很喜欢我，果然是这样。它将自己的头放在我的肩上。
“好乖呀~阿莫尔。”我抱着它。哥哥喜欢阿莫尔，说他是很聪明的马。
阿莫尔将头抬起，冲着马背上人哼了两下。那个人翻身下马，来到我眼前。
他在打量我。没有任何遮掩的，将打量的目光扫过我全身。
“你是谁？私自闯进男爵的领地。”我将头抬起，质问他。这个人的目光太过无礼了。
我刚想训斥他，就见他彬彬有礼：向我弯腰行礼。“菲尔。”
还是第一次有人冲我这般行礼，我有些惊讶，连带着问出口的问题都平和了起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这是男爵的私人领地。”
他抬起头，脸上出现羞赫的表情，我可以轻易的看出他的窘迫和闪躲。
那是一副不意思，难以启齿的表情，他带着忐忑的心情看着我，连带着我都心虚脸红起来。
“我...”他开口。带着紧张，犹疑。我屏住呼吸，等着他的回答。我想，如此难以启齿，必定是什么难言之事。
却听他说。
“我迷路了。”他说。
“哈？你迷路了？”我问他“就这样吗？”
“对。”他答得很无奈。
“你刚刚那么紧张就是因为这样吗？”我觉得这个人真有趣。迷路了大大方方说出来就好呀，干嘛羞得红了脸。害得我也不好意思了起来，以为他有什么难言之瘾。
菲尔看着眼前眉眼弯弯的的青年，他身材纤细，眼睛亮亮的，勾着嘴角问自己：“你刚刚那么紧张就是因为这样吗？”
“是呀，这样还不够吗？”菲尔似乎有些无辜回答。
“擅自闯入男爵大人的私有领地，我真是太无礼了。”菲尔用满含歉意的目光看着我。
“并没有，我带你出去就好了。”我对着菲尔说。
“那谢谢你。”菲尔直视我的眼睛。我看到，一双漂亮的，如墨般的眼睛。
“菲尔！”我对他说：“你的眼睛是黑色的！”那是一种纯粹的黑色，连在亚洲人中都不常见的黑色，有着动人心魄的美。我多想再看看这双眼睛，被这双眼睛长久地凝望着......
但他慌忙地转过头去，用手捂住眼睛道歉：“我很抱歉，我马上离开。”
我有些急了，为什么要走。我看着准备翻身上马的人。连忙拉住他：“菲尔，菲尔。”
我不知道他怎么了，明明聊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要走了。我有些慌张，只能攥紧了他的手。
“菲尔你……。”怎么了。我想问。
“我很抱歉。我明明知道自己有黑色的眼睛，却……”
菲尔低着头，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却能感觉他周身的沉寂。
黑色的眼睛，眼睛？黑色？黑色！是教会！
教会告诉他虔诚而愚昧的教众们，有着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皮肤是多么不详的存在，一切的罪与恶都是在黑色中产生。黑色，代表着罪孽。
在教会盛行的时期，这样言论，害得无数人过着噩梦般的生活，却没有人觉得不对。
“菲尔...”我对他一下子亲近了下来。我虽然有着教众们最喜欢的金发金眸，但是我过于骇人的言论也让我吃了不少教会的苦。
我放开他的手，绕到他的面前。菲尔仍然低着头，我看见他紧抿者的唇，唇色泛白。
我知道这太无礼了，但我还是伸手抬起了他的头，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告诉他：“不知道别人是否喜欢黑色的眼睛，但是我很喜欢。”
我说：“菲尔，你的眼睛很漂亮。”
真的很漂亮，就像是黑丝绒般的夜空中璀璨的星星。我本来只是想告诉他我的态度，但是当他黑色的眼睛盯着我，眼中带着错愕的样子。我忍不住抬手抚摸他的眼角。
有热量从他温热的皮肤传来，我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心里酸酸涨涨的。
那种感觉太陌生了，我收回手，掩饰似的拍拍他的肩。
“菲尔，黑色的眼睛没有什么。只是有人喜欢有人不喜欢而已。虽然我们这边不喜欢黑色的眼睛的人很多，但是还是有喜欢的人的。”
菲尔只是看着我，还是没说话，我只能胡乱安慰他：“虽然你是黑色的眼睛，但是你不是黑色的头发呀。这不是不幸中的万幸吗。”我好像看到他的身子微微一震。
我不知道菲尔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一种说错话了的直觉。于是慌乱掩饰：“你的茶色的卷发很好看，很多人都会喜欢。”话一落口，心中的不安又加剧了，我总是有一种敏锐的直觉，没有任何原由，我觉得我再敷衍下去，我会倒霉。
无奈之下，我只能说出我心中最想说的：
“其实你的眼睛配黑色的头发才最好看。”
这次，菲尔的表情有了变化，眼中似乎有些疑惑，他问我：“黑色的眼睛配黑色的头发？”
我叹了口气，因为知道这话在教众们听来大逆不道，我不想惹麻烦，所以我试探的问他：“你信教吗？”菲尔微微眯了一下眼睛。
那种被人打量分析的感觉又出现了，不过一闪而逝，让我来不及体味明白便消失了。
我只是看到菲尔微微眯了一下眼睛，脸上露出挣扎的表情，最后开口说：“我并不信教。我不认为黑色的眼睛就是有罪。”
我心里舒了一口气，那么他就不会告状什么了吧。
我也不信教，甚至作为无神论者，我认为现在的教会已经严重损害了人们的权益。但是我不能那么随随便便地告诉一个陌生人。所以我换了种说法：“每个人都有宗教自由的权利，即使你不信教，上帝也不会责罚你，他会保护你，祝福你，尊重你的选择。”
我不会害人，但是也不会不防着别人。我对菲尔觉得亲近，因为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但这不能代表什么。我仍然只相信哥哥。
我告诉菲尔：“我觉得，黑色的头发，很好看。黑色的眼睛也很好看。即使这是不详的象征，但是仁慈睿智的上帝是会原谅他愚笨的仆人的。”
菲尔似乎很惊讶，他对我说：“你的回答让人赞叹，我承认，如果上帝是如此慷慨的人，他是值得你们信赖的。”但是他接着说：“也许上帝是仁慈慷慨的，但他离我们太远。他的教众并不如他那般睿智仁慈，也比不上你的公平理智。”
看来菲尔和我一样，对教会有些不满。
但我可不想和他讨论这种事，我的哥哥还是教会的忠实粉丝。我可不想给他惹麻烦。于是我退后两步，拉开了之前过于亲近的距离。
“你要出去吗？”我扯开话题：“那么，请跟我来。”
我带着菲尔和阿莫尔走出树林，一路上再没有与菲尔有过交谈。我觉得一个和刚见面没几个时辰的人谈论教会的人，太过大胆，我害怕。
但我也不希望菲尔还是这样，对人没有防备。所以我只能开口，和他聊些有趣的传闻。再扯了个故事，传达我的好意：“听说从前有个汤姆大叔，对今年的收成心怀不满，于是向他的朋友抱怨了几句庄园主，农事官听见了，把他带到庄园主面前对峙，他的朋友为了家人，只能出面作证。结果这个大叔就被狠狠地惩罚了，周围的人都不敢和他走得亲近，最后他孤苦地在某一天离开了这个世界。
我问菲尔：“从这个故事中，你明白了什么？”
菲尔的反应很奇怪，似乎有点惊讶，又似乎很高兴。还带着我不明白的探究。
只是那一瞬间，让我感觉如芒在背的刻意与尖锐被他收了起来，菲尔像是与自己达成了某种和解。
他耸耸肩，动作意外的潇洒，说：“这样死了，其实很可怜。”
“对，我也这样觉得。看来以后说别人的话，还是要少说呀。”我打着哈哈。
之后，我便再没和他有过交谈。把菲尔带出树林，我看着菲尔牵着阿莫尔走了。一路上，阿莫尔几次回头，都被菲尔爱抚着拽回去了。我看到菲尔在阿莫尔耳边说了什么。
然后，菲尔向我招招手。他们走远了。
我将他们带出树林时，很幸运没有遇到守林人。菲尔问我是谁时，我告诉他，我是男爵家的仆人，这个谎言若是遇到了守林人，可就会被拆穿。
[托腮]会有人相信兰斯说他是仆人的话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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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黑眼睛的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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