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男人疑惑着,“王侍郎处事无咎,还有拥护之功,怎么说,这主持科举的差事也轮不着别人啊? ”
另一位国字脸长相的大汉附和着:“对呀,王侍郎出身太原王氏,妥妥的簪缨世家,被一个六品官抢了差事,他能咽下这口气?看着吧,那位吏部的员外郎铁定被记恨上咯~”
说完,他眉头一皱:“难道是吏部那位六品的员外郎大有来头不成?背后依靠着什么大人物,这大人物替他在圣人面前吹了风,所以才谋了这么一份要差?”
中年文士摇摇头,“应当不会,要真是背靠大树好乘凉,怎会只是个六品的小官?再说了,圣人英明之辈,岂会受他人谗言左右。”
他摸了摸胡须,继续道:“要是武举与文举一样,都变了旧例,那倒也无所谓。
可今年的武举照旧还是由兵部侍郎主持。
况且这回领差的兵部右侍郎还不是一般人,那可是康平公主殿下!
两厢比较,一个六品员外郎负责文举事宜,着实不够格呀,多少是有些跌份。”
年轻的文官问:“你说这右相怎么不劝阻一下圣人?世家们向来抱团取暖,王侍郎又属右相派系,圣人此举不仅是打了王侍郎的脸,也是打了右相的脸,更可能是在打世家们的脸呐!
你们说,圣人这是对右相这位势大的外戚不满了,还是对复又逞威的世家看不过眼了?”
“慎言!”捏着髯须的中年人低沉警告,用手指了指外头,眼神示意。
小心隔墙有耳!
“说不定啊,兼而有之哟!”中年文士捋了捋髯须,刻意放低了声音。
国字脸大汉低头,示意他们凑近,“要我说,你们这些文官就是想的太多了,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指不定就是圣人今年更看重武举呢?
往年都是文举出风头,武举却不声不响。今年圣人估么着想要武举压文举一头,才借康平公主的身份抬举那些武举子们。
你们想啊,兵部已经有一个主持好几年武举的左侍郎——左卫俭了,圣人怎么就放着他不用,偏偏就让没有经验的右侍郎、也就是咱们的康平公主殿下领命此事呢。”
提到康平公主,那位年轻文官突然福至心灵,“先头你猜那个吏部的六品员外郎,可能是背后有靠山。
刚刚你又说到康平公主,我突然想起来,咱们朝堂上,还有一位公主呢!
长公主殿下,当年在二圣临朝时,可不就是在吏部当差嘛!”
中年文士瞬间了然,“长公主殿下,是圣人一母同胞的幼妹,本就关系亲近,当年隆圣太后迁宫还政,长公主更是出了大力。
年初长公主重返朝堂,圣人直接给了中书令的官职,那可是妥妥的宰相权位,足见圣人对长公主的信重。
一般人的确不能给圣人吹风,若是长公主殿下,那可就另说了。”
“这就说的通了,时隔九年,长公主甫一返朝,便任行宰相之权的中书令一职,为了坐稳高位,定要培植自己的势力。
正巧科举之机,让长公主及宾有鱼。
让吏部主持文举,既拔擢了故旧臣属,又能笼络今年的新科进士,一箭双雕啊!”
“难怪今早太极殿上,右相沉默不语,反而长公主积极响应,原来是这个缘故。
右相一个外人,哪比得了血浓于水的亲妹妹呢!
相必右相自己也清楚这点,才未谏言劝阻圣人。”
“那王侍郎这差事丢得也不冤,管他什么太原王氏出身,还是什么右相心腹,抑或是拥皇党功臣,这些东西,全加起来也比不上长公主殿下啊!”
国字脸的汉子感叹着,可突然又不解了起来。
“可为什么不让吏部侍郎来主考科举会试,反而选个小小的六品员外郎呢?”
中年文士对他道,“不都说了,长公主要培植自己的势力呀!”
国字脸听了,还是一脸懵。
年轻那人见状与他解释:“长公主此举,是为了彰其权势,显其圣眷。
她是在告诉我们这些朝臣们,她能让圣人破例,连右相都要避其锋芒。
即便是王侍郎这样的有功重臣又如何,只要是在她的羽翼下,从六品的小官也能抢走王侍郎的要差。
你想想,公主在用人之际来了这么一手,该有多少人投奔效忠于她!”
国字脸的大汉听了啧啧称奇,“我的亲娘欸!这般复杂呐,也就你们这些文官能搞懂!”
为国字脸大汉解了惑的年轻男人,自己却又疑惑了起来,“不过,左相他老人家向来循礼守制,为何不但不拦着,反倒与长公主一起促成此事?”
左相府邸。
书房内,有人问出了相似的问题。
“圣人不遵旧例,阿翁为何不做劝谏,甚至迎合奉上?如此并非诤臣所为。”
面对长孙的质疑,晁思瑜既失望又欣慰。
他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你如何看待世家?”
长孙晁渊不假思索:“世家多为公卿王侯之后,百年名门传世,家学底蕴深厚,声望崇高。
其中又以太原王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陇西李氏、荥阳郑氏列最为显耀。
世家们相互姻亲牵连不绝,不与庶人通婚,维持门第显贵。
他们仗着宗族势力根深蒂固,自视上品,傲世中原,挟家学渊源鄙薄以外,视他族为卑、平庶为贱。
更是借权势互相佑庇,隔绝庶民上达之路,垄断朝堂言辞,长期门阀不坠,以百姓奴仆之血肉为膏粱,滋养不绝。
好在当年睿宗皇帝明智,隆圣太后果决谋断,大兴科举,为庶人寒门扶造青云路,削弱世家朝权。极力落实均田制度,严防世家屯田吞并,积极为民争利。
九品官人法彻底废除,更是断绝了世家冠冕绵延不休的局面,将其财权利势割分,还于百姓。”
“是啊,隆圣太后当年多谋善断,手腕强硬,让世家威势大跌,一度落败,荣盛折减。
可是你再看看如今的的世家,恐怕是又要崛起了啊!
世家若再度兴盛,势必兼并百姓田亩,攫取农力为从,大蓄奴仆,此与生民不利。
再者,世家霸绝,皇权便衰,朝纲不振,内乱动荡最易滋生,招致社稷不稳。
我怎能让这番局面再现?”
晁思瑜说到这,晁渊略微一想,霎时就明白了。
“文举这般关键,主考之人不能再是世家中人,否则新科进士难见寒门。
前几载,王侍郎靠着主持文举,将多少世家子弟引进朝堂。
右相既是荥阳郑氏出身,又有国丈之名,更兼宰相权职。
自古,外戚势大多行不利。
不让王侍郎插手今岁文举,是为减少世家科考入朝之便利,抑制世家势涨。
让从六品的员外郎接领文举要差,更有申饬警告右相之意——权势名利,圣人予取予夺。
圣人能将郑大人扶直至右相,也能抬举今日的员外郎。
圣人能将王侍郎弃之不用,也能将右相权位架空。”
晁渊说完,与晁思瑜确认:“阿翁,您看我分析的可对?”
晁思瑜先点头,过了会又摇头,“你只说对了一小半。”
他拍了拍孙儿的肩头,“来日方长,阿翁就不和你一一道来,你自己用眼睛去看,用心去看。
不过,无论你看的多高,望的多远,想的有多深,你永远都要记住,作为子民的初心,身为读书人的操行,还有为臣的本份。”
这注定是个难以早睡的夜晚。
有要好的同僚几个聚作一团,群策群力,一起思考推敲。
或是同党同派们一室相商,筹议不停,斟酌对策。
也有人于书房枯坐,仅以孤灯作陪,暗独自剖析领会。
还有人家大业大,门客谋士们齐上阵,解疑释惑。
无论哪种,或多或少都确认了一个不可否认的势头。
——公主党,起了。
伴随着的,又将是新的党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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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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