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连忙吩咐人去拿茶炉、橄榄碳,重新打水拿取茶叶。
李灵钥:“茶盏得用我们没用过的新茶盏,当面洗好烫过再沏上茶水,大食国人来到此间才饮茶,茶要浓,蜜糖要多加些。客人若饮茶,每人最少会饮三盏,茶得煮多些。不用上点心,切开的瓜果他们也不会进食。用白瓷盘上些鲜荔枝,他们或许会进食些许。要紧的是让爹爹另找个通译。现今这位通译说不好要给父亲带来祸患!”
程氏按女儿嘱咐让人翻找蜜糖,而后写了一行字交给煮茶的小厮:“你去将这个交到老爷手中。”
消息送进去片刻,李良宏大步走出书房,来到妻女面前。
李灵钥向父亲行了个礼,程氏挥退下人,上前一步小声将女儿先前的话说给了丈夫。
李良宏眉头紧皱:“怎会如此!”
李灵钥:“这位通译出了大错:贡品与货品两个词差异甚大,女儿绝不会听错。爹爹得快些另寻个通译。”
李良宏一听便知这错出得不小,叹了口气:“急切之间哪里去找!”
程氏提醒:“广府舟师海道任大人处不是有位通大食国语的通译?老爷不派人去请了来?”
李良宏叹了口气:“我知晓家中来了异国客商,便先向舟师海道请求派通译来相助。但今日舟师事多,通译早往海上去了。舟师统管着来到广府的外洋船只,通译事多,分身乏术也是常情。
他看向李灵钥:“这通译果真不可用?”
李灵钥:“这位通译已将大食国客商的要紧话通译错了。父亲再找位通译来家中,两位通译相互印正,错误也会少许多!”
李良宏眉头紧皱:“这样紧急,哪里找去?”
李灵钥想了想:“再不然,我跟随父亲一同进入书房,我来为父亲通译?”
李良宏将女儿打量了片刻:“我知晓啦,钥儿想去看看大食国的商人是怎生个模样。但女娃娃见这黄眉毛绿眼睛的异国客商不太妥当。且大食国商人也不待见女娃娃,你若是个男儿,父亲就带你去见识了!”
“我才不要去瞧这大食国的异国商人。我只担心这位通译再出错,给爹爹带来烦难,想给爹爹帮手。”
李灵钥嘟着小嘴:“祖父在世时曾说过:‘通译最要紧的是不出错漏。’贡品与货品差异极大,这位通译出这样的错,是要害爹爹么?”
程氏看了看女儿:“钥儿,不可说这言语。”
她拉着李良宏的衣袖,将他拉到一边,小声说道:“自老爷来到广府,此间各级官员都阳奉阴违。老爷连个不出错漏的通译都请不来,这不是有人刻意为难?”
李良宏也知晓妻子所言俱是事实,又叹了口气。
程氏:“现下老爷赶着去请通译,未必能请到好的。万一再来个心中与老爷打擂台的,一同出错,又如何是好?”
她看了看踮着足尖往书房张望的李灵钥,“就我看来钥儿就比现下这位通译强!老爷请不到好用的人,不如就让钥儿助老爷一臂?她是我们的女儿,可不会让老爷出错。正好钥儿着了男儿衣衫,她年纪小,见一回这大食国的客商也无关紧要。”
李良宏对着李灵钥打量了几眼。
李灵钥在来广府的途中满了十三岁,她着了男儿的半臂衫,袖长过肘,露出半截纤细的小臂。
且她梳了男儿椎髻,明眸灵动,眉宇间有英气,看不出小女儿的娇软,倒似个生得俊美的小厮。
李良宏思忖片刻将心一横:“也罢,钥儿随为父进去。”
李灵钥拉住父亲的衣袖:“爹爹,别让人知晓我听得懂大食国言语。孩儿来仔细听一听这位通译是如何为父亲通译的,万一是我听错了呢?”
李良宏知晓女儿谨慎,看了她片刻,点了点头:“为父知晓,为父依旧按着先前的话说下去。”
他看着女儿:“见大食国的客商有许多禁忌,你可还记得?”
李灵钥点头:“爹爹放心,祖父的教导,孩儿一直牢记心中。”
程氏让人拿了些鲜荔枝洗净,用三只白碟瓷装盛好。
李灵玥捧了一碟在手中,跟在父亲身后进入书房。
书房内,浓香夹杂着些许刺鼻气味涌入鼻观,李灵钥屏住呼吸片刻,但依旧乖乖跟随在父亲身后。
李良宏笑对着屋内几人拱手:“在下给各位备了些好果子,累各位等候了。”
书房内右侧坐着三位大食国商人,黑衣黑袍头缠黑纱,头顶的黑纱上压着黑色头箍。
这三人都生得高鼻深目,两颊瘦削,颏下有浓密虬卷的胡须。
这三人身旁坐着的男子年过四旬,狮鼻阔口,身着葛布长衣。
左侧的椅子上则坐着李灵钥的二哥李青祥与一名少年,李青祥身姿端正,正看着李良宏。
他听不懂大食国客商的言语,但将通译的话一字不漏地听在心中。
与李青祥隔着一架高几的少年却甚是懒散,他斜倚着椅背半瘫在椅上,手持折扇轻摇,目光四方游动,神情百无聊赖。
少年的眉头时不时一皱,神情忍耐。
李良宏对着三名大食国商人拱手:“这是我的小儿李青曜,他听闻家中来了大食国的贵客,便缠着我要来拜见。小娃娃淘气,还请三位莫要见怪。”
李灵钥见家中下人皱着鼻子将荔枝送到了三位大食国客人手边,便将手中的荔枝送到了兄长与那位少年之间的高几上,对三位大食国客人行了个礼。
那身着葛布长衣的男子正是通译。
他将李良宏的话逐字通译过去,三位大食国商人听了通译的话,对着李灵钥打量了片刻,异口同声:“阿哼拉瓦萨哈楞。”
通译对着李灵钥微笑:“李小公子,三位客人向你问好。”
李灵钥谢了他,而后对着三位大食国商人拱手行礼。
李青祥看了看通译与大食国商贾,见他们没看这边,便对李灵钥挑了挑眉,招呼她:“小弟,来见过署提举。”
大周的官员都是科举入仕,熬上多年才有出头之望。
李良宏在户部兢兢业业小心谨慎地过了十多年,这回才被外派到此间来担当副提举。
这未及弱冠的少年居然是署提举,官阶还在父亲之上!
李灵钥惊异,对着少年打量了两眼。
这位署提举面如冠玉,眉目冷峻,生得很是俊美,他也梳了椎髻,但椎髻并没梳在头顶正中,而是偏向右侧,多了丝不羁。
他与李青祥都身着葛麻半臂衫子,脚蹬麻鞋,与广府本地人不同的是,他们都着了布袜。
李青祥比李灵钥长五岁,去年刚过了县试,中了秀才,已被夸赞年轻才俊,少年有为!
这位署提举与李青祥年纪仿佛,但已过了乡试?且升任了父亲的顶头上司?
李灵钥在心中猜测,那位署提举也正睁大了眼睛来看她。
见李灵钥对着他拱手行礼,他便收了折扇,对李灵钥拱了拱手。
而后,他对李灵钥皱了皱眉,挑起一边眉毛,一双眸子变得一眼大一眼小,做了个鬼脸。
这是李灵钥没料到的,愣在了当场。
署提举已又恢复了先前的模样,对她一笑,她这才明白过来:这位署提举见来了个小儿郎,起了兴致,做了这个鬼脸来逗她玩耍。
见她惊异,署提举甚是得意,笑着挑选放在手边的荔枝,剥去皮壳,仔细品尝。
通译接着对李良宏道:“三位客商会于三日后将贡品送来。”
李良宏眉头微皱,向着李灵钥看来,见她一声不出,便问通译:“我与这三位客商仅于两日前在衙门见过,我不懂他们的言语与他们也未说过话,只听说他们有难处,并未听他们提过贡品,但通译却说了两回贡品,这又是从何说起?”
那通译微笑:“李大人,客商们自然是见大人和蔼,方才会来找寻大人相助,他们对我大周甚是向往,来到此间,向陛下敬献些许贡品,也是一片诚意。”
李良宏想了片刻:“我初来乍到,从前在京城也未遇过这情形。异国客商进贡乃是对我大周天子的敬仰,他们千辛万苦将带来的宝物敬献给陛下,是他们的诚意。但我从未经历过此事。待我在衙门中问询分明,知晓了该如何收下,再请他们送来。”
李良宏由京城来到广府仅一月,说的北方官话,这通译的北方官话说得甚是生涩吃力。
听了这一阵,李灵钥已大致知晓了这三位大食国客商来找寻李良宏的缘故。
这三位客商带了宝石来大周交易,因了朝廷派了户部官员来此间设立市舶司,异域客商带来的奇珍异宝便得要到市舶司缴纳税银,有了缴税的文书才有银楼商铺敢收买。
这笔税银从前是由衙门向广府的商铺收取,如今要改为向异国客商收取,自然让客商觉得不便了。
这三位客商因带来的宝石没有文书不能出手很是焦急,他们希望能尽快将宝石沽卖换为金银,而后前去采买大周的货品带着返回异国,因此找到了李良宏家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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