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年过四旬的男子步入屋内。
这男子身着茧绸长衫,腰束同色腰带,头上没有戴冠,而是以乌木簪束发,甚是朴素。
他面目黄胖,圆鼻厚唇,正是广府百姓最常见的形貌。
他一进来,便抬手揖礼,向屋中众人打了个照面。
霍啸雨没动弹,李良宏起身,微笑着拱手:“这位先生,我们素昧平生,如何当得起这样的大礼?”
那人看着李良宏,唐明安连忙上前通译。
那人听完唐明安的通译,微笑着说道:“李大人,咱们这是初次相见。我也是今日才识得几位大人金面。在下乃是陈村的族长陈茂兴,见过各位。”
他又抱拳对着屋内各人示意。
随着陈茂兴进来的是陈贤泰,跟在陈贤泰身后的是一名少女与一名小童。
少女与小童一进来,便先来到霍啸雨面前,跪下给他磕头。
霍啸雨认出来了,这正是昨日在码头救下的少女与小童。
他想要搀扶,但对方是个妙龄少女,他不便相扶,想要说话却不知该如何说,便看向李灵钥。
少女与小童也看到了李灵钥,给霍啸雨磕过头,他们来到李灵钥面前,跪下给她行礼。
李灵钥吓得跳起身来,伸手搀扶,忽然看到自己的裳袖,又收回手来,恭恭敬敬地还了一礼:“小姐与小哥儿请起,我还年轻,当不起这大礼。”
陈茂兴对着霍啸雨与李灵钥行礼:“小女与小儿路遇歹人,被掳了去,幸得二位援手才平安脱身,在下感激不尽。”
李灵钥这才知晓昨日的少女与小儿乃是陈村族长的儿女!
知晓了这个,她便也明白为何陈村与杨村会大打出手了。
杨村派人掳走了陈姓族长的儿女,导致这姐弟俩差点被卖到异国商船上!
陈姓族长的儿女都被算计,陈氏乡邻怎能忍得了,自然打上门去了!
霍啸雨淡淡地道:“我乃广府官员,遇上这样的事,自然是要管的。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李良宏也猜到了缘由,又听唐明安通译了,对着陈茂兴拱手:“陈先生,昨日之事,于我家小儿亦是意外。任是何人,都不会坐视大周儿女被掳往异国,绝不会袖手旁观,陈先生不必如此。”
少女行过礼退出门去,那小儿却奔到李灵钥面前,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望着她。
他看了李灵钥片刻,又跑到霍啸雨面前,对着霍啸雨细看。
霍啸雨皱着眉看了他片刻,做了个鬼脸。
小儿嘟着小嘴盯着霍啸雨,看到他的鬼脸,先往后退了一步,但转瞬便也皱鼻挤眼回敬了个鬼脸。
而后,他扑到李灵钥面前:“就是这个小哥哥。”
小儿五六岁,口齿却很清楚。
陈茂兴先向霍啸雨行礼,而后对着李灵钥微笑:“请问李小公子尊名?”
唐明安看了看李灵钥,李灵钥赶紧行了个礼:“李青曜见过先生。”
陈茂兴:“我听说李小公子会说我们广府话,现下听来说得甚是地道。”
寒暄完毕,陈茂兴请众人入座。
他则对李良宏与霍啸雨又行了个礼:“昨日李小公子与署提举大人义举,救了小儿与小女,我陈家感激不尽。二位便是我陈村的大恩人,往后各位若有需我陈姓宗亲出力处,只管往陈村来寻我,必不推辞。”
“今日小女在公堂上看到了二位恩人,因时刻仓促,只能略备了些许粗茶饭请恩人来坐一坐。还请不要嫌弃。”
那小儿径直跑到李灵钥身边:“我要坐在这里。”
陈茂兴:“星灿不要淘气,不要去打扰李家小公子。”
小儿陈星灿径直往李灵钥身后一躲:“我会乖,但我要坐在小哥哥身边。”
陈茂兴瞅了他一眼,陈星灿却执意拉住了李灵钥的衣袖。
李良宏对陈茂兴拱了拱手:“陈家小公子与小儿算得一见如故了,便让他们坐在一起吧。”
有人进来在李良宏与霍啸雨临近处摆设了高几与座椅,陈茂兴坐下:“诸位在衙门忙了一日,本该回去用些茶饭歇息。但我须得要请了恩人来致谢,这才冒昧请了各位来此。”
数名年轻女子托着托盘进来,收去茶食,依次摆放下碗碟。
李灵钥才见这碗碟都极是精致,碗盏都描了花纹勾了金线,筷子则是精细牙箸。
而后依次有人送上菜来,水晶鸡、五味鸭、蒸鱼……每道菜都做得极是鲜美。
屋子一角的八仙桌旁有分菜的女子,菜送上来在桌上摆放好,分菜的女子便将菜分好,盛在小瓷碟内分送到各人面前。
一连上了十数道菜,分菜的女子仅用羹匙与牙箸便将鸡鸭鱼的骨头与小刺都剔除,送到各人面前还很是完整。
李良宏为官也有十数载,李家在京城家中用饭时,也有丫鬟照料服侍,也会分菜,但并没有陈姓女子拆骨剔剌的手法,因此李良宏也感叹陈家请客的细致。
陈茂兴小声向李良宏询问市舶司的情形,唐明安见李灵钥坐得远了些,便小心地听着,充当他们的通译。
分菜的侍女只给了陈星灿拆好的鱼与鸡,其余的菜都不送到他面前。
陈星灿坐在李灵钥身边,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每回看到霍啸雨,他便做个鬼脸,每回的鬼脸都花样翻新,也不知这小儿怎会这许多鬼脸。
霍啸雨虽努力不去看他,但鬼脸在那边晃来晃去,他便也时不时回敬一个。
但陈星灿对李灵钥却不做鬼脸,只是忽闪着他的大眼睛,但他坐在靠向了李灵钥这边的椅上,身子与李灵钥挨得极近。
李灵钥转头看着他,陈星灿犹豫了片刻,将他面前未动的鱼肉推向她,大眼睛虽不正眼看她,但却小心翼翼地探查她。
知晓了陈星灿是个淘气鬼,李灵钥笑了,把他送到自己面前的吃食都一扫而空。
陈茂兴见了甚是高兴:“我家小儿与署提举大人和李三公子还成了忘年交,难得难得!”
最后送上来的是粥,粥里有鲜虾、鱼翅碎、瑶柱等海珍味,熬得极其鲜美。
喝过粥,又喝了盏茶,李良宏起身告辞:“多谢陈先生盛情,现下时刻已晚,我们该回去了。”
陈茂兴:“今日仓促,还请署提举与副提举见谅,待市舶司休沐,在下请了各位去往陈村玩耍。我们陈村有山有水,也很有景致可看。”
出了酒楼,依旧是数乘凉轿等候,李良宏带着李灵钥与李青祥坐上凉轿,李灵钥对轿夫说了家在何方,轿夫便担起凉轿送他们返家。
唐明安与霍啸雨一行人则乘坐凉轿返回衙门驿馆。
凉轿来到李家门外,李灵钥谢了轿夫,正要取些碎银来,轿夫却已行了个礼,担起凉轿离去。
进了院门,李良宏才松了口气:“这哪是粗茶饭,竟是精致到了极点的茶饭。这位族长家中规矩很大,那分菜的女子都好生了得。”
李青祥:“父亲所言极是。来到此间粥也喝了数种,都没有今日这粥鲜美。”
他想了想:“父亲,按今日的情形来看,这陈村族长家中并不少人,他的儿女出门必定也有人跟随,怎会被人掳了去?”
李良宏:“这位陈茂兴为陈姓族长,在陈姓人家自然是一呼百诺,但出了陈村可未必能呼风唤雨。他或许还有仇敌,唯有仇敌才会对他的儿女下手。”
李青祥:“他们来打官司的乡邻都是秀才,这位陈族长也应当有功名。”
李良宏点头:“若无见识没有功名,何以服众?仅凭年岁么?”
停得一停,李良宏:“虽说咱们来到此间,与广府的百姓要多些往来,但现下还是要谨慎小心。”
转头看到李灵钥跟在身后已满脸困倦,便道:“钥儿快去歇息,明日你不必早起,只管在家中歇着,有事我会差人来唤你。”
次日上午,李灵钥帮着母亲处置家事,忽然有下人来报:“门前来了人求见。”
程氏已知晓了前两日的事,看了看女儿:“来的可是那陈村的人?”
李良宏家中的下人都是自京城带来的,前来报信的乃是程氏的陪嫁,名唤周山。
程氏打开看了看,只见那拜帖上写着:陈茂兴,广府陈村族长,敬拜李三公子,乞请相见。
程氏眉头皱起:“你爹爹才来到广府一月,便有人前来拜谒,虽是来见你,也不是好事。前两任来广府市舶司的京官,可都因银子没好下场。”
李灵钥也没料到陈家来拜访她,想了片刻,问周山:“周大叔,他们来了多少人?”
周山:“来的人不少,还抬了许多担子,担子上扎了红绸。”
程氏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这被人看了去,可真是满身长嘴也说不清了。”
周山:“夫人,还是请他们进来说话的好,这时都堵在门前,更加引人注目。”
他一句话提醒了程氏,程氏叹了口气:“请进来吧。”
她看向李灵钥:“可要去衙门请你兄长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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