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南低下头去:“曜,如今我们就是将自己卖了也凑不齐向谢赫赎罪的银子,我们是真没法子了才来找你。”
李灵钥看了他们片刻:“你们可知晓谢赫来自何处?”
阿拉义想了想:“我曾听闻他来自祖巴拉。”
李灵钥:“祖巴拉,你们可去过?”
阿拉义与阿德南一同摇头:“我们不曾去过,但听闻那处也盛产香料。”
李灵钥:“谢赫来自祖巴拉,你们都没去过,你们依旧当他是谢赫?”
阿拉义:“谢赫便是谢赫。”
李灵钥叹了口气:“那你们能否告诉我,你们还有个同伴,是唤作阿扎木么?我今日没看到他,他被谢赫留下了,不能再随你们外出了?”
阿拉义看了她片刻,也叹了口气:“是!谢赫不许我们三人同时外出,总要有一人留在驿馆,另两人才能出门。”
李灵钥问:“你们向谢赫赎罪得出多少银钱?”
阿德南低下头去:“我们三人各要给谢赫六千两白银,他才会放我们离开。”
李灵钥没料到谢赫居然狮子大张口,向阿德南三人要了近二万两白银!
阿德南三人虽是异国商贾,但从他们的衣着举止来看,他们只是寻常的香料宝石商人,绝非富商巨贾。
他们带来的宝石虽好,但尽数卖出也不过二万两白银。
这还是她从琼妆台那位掌柜的话中得出的数目,而掌柜说的数目大多不实,阿拉义三人的宝石或许还卖不到二万两白银。
其余宝石成色一般,不是光泽不好,便是宝石细小,有的还有裂痕,这样的宝石可不值钱。
这些宝石沽售出去,谢赫拿走二成,货主所得真不算多,阿拉义等帮手所得更少。
李灵钥见过谢赫的侍卫,见过他的狠厉,他必定会设法将这二成银两拿到手。
而径直向阿拉义三人索要一万八千两白银,几乎是将他们榨干,变得一穷二白,还要留在此地当他的奴仆,再也不能返回家乡。
想了片刻,李灵钥问:“若你们没有这许多银两,谢赫会对你们如何?”
阿拉义愁眉苦脸:“我们交不出这些银两便取不到关防文书,从此得在此间为谢赫卖命。”
关防文书是大周客商前往异乡时必须得有的身份文书,也是异国客商出入大周的身份凭证。
异国客商来到大周,不仅要有证明来历的文书,各地衙门还要查验他们的来历和人数,并在文书上加盖官府印鉴。
客商住店行路都要依靠它。异国客商没有关文,不仅不能在大周采买,还会被算作异国流寇或细作,被衙门关押。
哪怕客商已身处边疆,与异国已是咫尺天涯,戍边的兵士也不会放他们离去!
李灵钥没有问他们为何要将这般重要的文书交给谢赫。
客商时常外出,害怕关防文书带在身上遗失,也怕放在驿馆被人偷走,都会交给驿馆的主人或掌柜收贮。
也是到了这时,她才想起他们今日只带了宝石,没带关防文书来!
上回见过他们的关防文书,李灵钥又在一旁相帮,今日林文禀在办理他们的税赋文书时,才没索要关文。
想了片刻,李灵钥缓缓地道:“现下朝廷对外国送来的珠宝都要仔细算计税银,你们带来的宝石太多,且大小不同,色泽相异,良莠都有。每一粒宝石的价值都不会相同,仅是验看都要花些时刻,税银得等市舶司清点完了,报给朝廷才能算出来。等算好了税银,你们再来办理公文。往后异国珠宝都是同样验看过才能交纳税银办理公文了。如果你们不放心,要带着宝石回去,你们就会有很多难处,我也就帮不上你们了。”
见二人愣着,她加上一句:“你们的宝石交在衙门,我爹爹写了一份收讫给你们,也加盖了衙门的大印,不会丢的。你们晚间回到驿馆,便将收讫给谢赫看过,并将我这话告诉谢赫。且你们今日没带关文来到,文书办不下来!这文书你们也可以给请你们卖宝石的商人看过,让他们知晓,宝石已交在了此间,衙门是认数的。他们若还是不信,可以到市舶司来问询。”
阿拉义还想说话,李灵钥看着他:“你们可还想返回家乡?还是不想回去了,想在此间做谢赫的奴仆?”
阿德南与阿拉义立时摇头:“我们想回乡。”
李灵钥:“还想回乡就按我的话去做,若是不想回乡了,我便不管了。”
阿拉义与阿德南互看一眼,都皱着眉头没出声。
李灵钥叹道:“自我们相识,只有你们坑我的,我与我爹爹可从没有坑害过你们。你们说还想返回家乡,我才帮助你们,你们若不想回去了,我便不帮了。”
阿德南想了想,与阿拉义耳语了几句,两人一同点头:“曜,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你可一定要帮我们。”
李灵钥摊开纸笔,磨了墨,写了一行字,走出门来,将写了字的纸交给程氏:“娘亲派个人送去给爹爹,请爹爹按此办事。”
程氏意外,但也不多问,当即唤了人来将李灵钥写的字送往广府衙门。
返回屋中,李灵钥看着阿拉义与阿德南:“你们想要得到我的帮助,就得将一切都说分明。我不会分你们的银子。此一节你们尽管放心,你们只须如实缴纳税银,多一分银子也不必出,我更不会要你们的银子。但所有的事,你们都告诉我了吗?若没能都告诉我,将来再有难处,我可不会帮手了。”
阿德南与阿拉义依旧不言语,但彼此对望。
阿德南先叹了口气:“曜,我们很害怕。”
阿拉义看着李灵钥:“曜,我们对你说的话,你不能告诉别人。”
李灵钥摇头:“我不能答应。”
阿拉义一窒,李灵钥:“我只是通译,若不是广府衙门没有好通译,自商铺请来的通译常常词不达意,要不便是出错。这于异国商贾,于市舶司的官员皆无益。我才帮助我爹爹通译。”
她看着阿拉义:“你们初次来我家中,请来的通译就出了错。或许他对大食国言语并不精通,才将你们请我父亲相助的细则通译成了你们送来贡品。我那时以为通译出错,才帮助我爹爹通译。可后来才知你们真是要害我父亲的。”
阿拉义与阿德南都连连摇头:“我们没有想害你父亲。”
李灵钥:“你们想送我父亲几粒宝石,然后就让我父亲不在税银上与你们计较。这就是在害我父亲!”
阿德南不服:“我们送出了宝石,是给你家送来了许多银子,你父亲本就不该再在税银上与我们计较。这明明是好事,怎么会是害人?”
李灵钥淡淡地说道:“广府市舶司的前两任官员都因收受贿赂被抄家下狱,官员本人死在了狱中,家中男儿全都流放,女眷则按律被官卖为奴。而他们受这些惩罚的缘故,或许便是收了来广府做生意的商贾的宝石香料,也或许是收了银两。”
在阿德南与阿拉义惊异的目光中,她叹了口气:“我爹爹若收下了你们的宝石,我家便也会被抄家下狱,我的兄长全都流放,家中女眷按律全被官卖为奴,我与我娘亲就是这个结果。你们与我爹爹有何种深仇大恨,要这样谋害我们?”
阿德南与阿拉义都张口结舌:“我们,我们没有坏心,我们,”
李灵钥打断他们:“你们都想坑害我爹爹,我爹爹没计较,依旧让我帮你们。你们求我帮助,可想过我仅有十三岁,还不是市舶司的官员,你们求助的事我只能通译给爹爹,由我爹爹来设法相助?你们今日所言,我若不说与我爹爹,谁来帮助你们?谁能帮得了你们?”
阿德南叹了口气:“我们没想这许多。”
阿拉义:“曜,为何你们不能像大食?我们只要找到各地的谢赫,便能在那处通行无阻?”
李灵钥不与他们解释大周与大食的不同,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们的谚语说:风并不按照船的要求吹拂。但你们这是让风按船的要求吹拂。”
阿德南赔着笑:“曜,我们是朋友。朋友就会有争吵,但争吵并不会让我们对彼此仇恨。你想问的问题,我来回答。”
李灵瑶拿起一旁的凉扇,轻挥出凉风:“好,那你先告诉我,那晚来见谢赫的波斯人,可也是宝石的主人?”
阿德南叹了口气:“曜,你说的这位波斯商人是另一批珠宝的主人,他手中也有许多好宝石,他希望我们帮他卖出,给我们一成银子,但他不给谢赫银两。”
李灵钥:“因为这个,谢赫就认为你们背叛了他?”
阿德南点头,阿拉义则道:“我们认为这人并未住在谢赫的驿馆,不必给谢赫银两!”
李灵钥仔细想了片刻:“这波斯商人是如何找到你们的?”
阿德南:“我们走在路上,他来与我们招呼,请我们去茶楼说话。应当是别的商人告诉他的。”
阿德南:“他有狮子国的星星蓝宝石,连南朱罗国的祖母绿、金刚石他都有。”
李灵钥想了想:“你们今日带来的宝石,哪一些是他的?”
阿拉义摇头:“我们今日没带他的宝石来,他的宝石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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