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舶司的官员都住入陈氏的屋舍,由陈氏派人打理杂事,看似是陈氏体恤关照来广府的外地官员照料他们,实则是将外来的官员握在了手中,会因此收得无数好处。
唐明安对陈茂兴的打算甚是清楚,他微笑着婉拒:“多谢族长美意,署提举与我们都觉得住在驿馆已甚好。住惯了,且驿馆也有杂役打理诸事,就不挪动了。”
陈茂兴看向李灵钥,李灵钥将头摇得如拨浪鼓一般:“我家中有那许多人,也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安顿好,就不挪动了,多谢族长。”
见陈茂兴还想再劝,她忍不住说道:“我不想再累到扑街!”
唐明安一听这话,忍不住哈哈大笑,陈茂兴也笑了,不再劝说。
只有霍啸雨不懂这话里的可笑之处,见他们笑得欢快,李灵钥又不做解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写完了陈村在广府的产业,已近午时。
陈茂兴再三留他们用饭,唐明安一行人坚决推辞。
陈茂兴实在留不住,便让人拿了些土仪,让他们带回去。
唐明安看到土仪中有龙眼,想了一想:“听闻贵村有上好龙眼,可惜只有一株老树了,别的老树都没活到现今?那可真是可惜呀。”
陈茂兴笑道:“这些龙眼便是那株老树所结,这老树如今只剩一株了,这树上所结的龙眼我们从不沽卖,只给亲朋好友送礼。今日采摘了,我也要让人送些给各位,正好各位来到,顺便带了回去,也省了我让人送去。”
唐明安摇头:“这龙眼我们品尝过了,足矣。虽是几粒龙眼,但被人知晓后也难免传闲话。将来贵村再有事与市舶司相关,我们处置时若对贵村有利,说不好会有人说我们不公平偏心陈姓宗亲。反倒于贵村无益。”
离开陈村,唐明安看了看天色:“我们先寻处食肆用饭,用完了午饭,我们往杨村去。”
他转头问李灵钥:“小青曜,你可有想吃的?我带你去找。”
李灵钥摇着葵扇,擦着额头上的汗:“天太热,我没胃口。”
唐明安:“那,不如我带你去我幼年品茶的一家茶楼去叹茶。他家的点心不错,松糕极香软,腐皮鸡卷也很是美味,我幼年极好他家的香焦萝卜糕,用来点豉汁滋味绝妙。他家的虾饺里有三四只虾,须得一尝。”
李灵钥大喜:“那我们去尝一尝。没有三只虾的虾饺,都不算好虾饺。”
唐明安引他们去的茶楼在广府城西北角的兰湖一侧。
还离那茶楼甚远,已见茶楼楼高三层,最高一层的匾额上题着两个字:茗香。
在茶楼外下了马,已有堂倌迎上来。
唐明安一面与堂倌说着话,一面将众人引到二楼的一间雅间内:“这雅间我幼年常来,此间有这面湖泊便有风,凉风习习很是舒适。”
堂倌很有眼力,转眼便引靳松云等人在紧邻雅间的茶楼坐下。
唐明安要了茶点,问那堂倌:“你家掌柜贵姓?”
堂倌:“我家掌柜姓谢。”
唐明安想了想:“茗香可是谢村的产业?”
堂倌:“正是。这兰湖有一半归谢村所有,这边的产业都算是我们谢村的。”
李灵钥问:“那另一半归哪一村所有?”
堂倌:“另一半归李村所有。”
他对着此间众人看了看:“几位客官是外地来客吧?”
唐明安点头:“我们是北方来的行商,来前听朋友说过广府有兰湖,兰湖边的茗香茶楼点心最好,我们慕名而来。”
堂倌当即道:“客官先前要的几样点心算是我家做得最好的,我们都是即刻就做,有劳几位客官稍候。”
过得一阵,茶水点心一一送上来,唐明安给霍啸雨和李灵钥斟上茶:“署提举也请尝一尝,各家茶楼都有别家没有的点心。”
霍啸雨喝了口茶,转头看着李灵钥:“先前你说了句话,你们就笑了,你说了何话?”
李灵钥还在想她说了哪句话,唐明安已笑了:“署提举说的是那句扑街吗?青曜的意思是累得跌倒,但在广府话中,扑街有骂人之意算为粗口,因此我们都笑了。”
李灵钥也笑了:“我那时为了推拒陈族长邀请,才说了这话。”
见霍啸雨皱着眉看着他们,唐明安又笑道:“署提举不会广府话,便无法体会这广府话的有意思处。过后再找补,也没有当时的可笑了。”
凉风渐来,喝了两盏茶,霍啸羽问:“用过饭要去何处?”
唐明安:“我打算去往杨村。”
李灵钥想了想:“我们何时去谢村?前几日谢村也与别村有了争执,也该去看一看。”
唐明安看向她:“谢村也与别村有了争执?我怎的不知晓?”
李灵钥:“我对署提举说过的,那位谢大人当时便离去了,之后这事压根便没在衙门里传说。”
霍啸雨想了想:“广府这些宗族真好勇斗狠,还爱闹出人命。此间的官不好当呀!”
唐明安:“因此各姓都会将读书有成的子弟送到衙门来当差,便是为了最先知晓出了什么事。不然别村都知晓了,自家不知晓,岂不是要吃亏?”
霍啸雨看向李灵钥:“谢村与别村争打?你可记得是哪一日的事?”
李灵钥仔细想了想:“约莫是阿拉义他们要被私刑的前一日。当时我爹爹没听懂,谢大人赶着离开,我便没通译。次日这位谢大人似乎也没来。后来因阿拉义他们的事,我也没留神。”
霍啸雨看着她:“这些事也不该你这个小娃娃操心,你记不得也不打紧。”
这家茶楼有凉粥,清甜滋润,乃是应时的美味。
霍啸雨喝了碗粥:“小青曜,有个事我一直想问你,却没找到机会。”
李灵钥:“署提举要问何事?”
霍啸雨:“大食国与波斯国有仇么?”
李灵钥看着霍啸雨:“署提举怎会有此想法?”
霍啸雨:“我只问你是还是不是?”
李灵钥点头:“大食国与波斯国有难解的世仇。”
霍啸雨:“难怪。”
唐明安喝了口茶:“署提举怎会有此一问?”
霍啸雨:“谢赫的客馆有各国客商,但却没有波斯商贾。而波斯商贾来到谢赫的客馆时绝不客气,还有临敌的气势,大有一言不合便要大打出手之感。我认为他们有仇。”
他看着李灵钥:“可阿德南与阿拉义三人皆是大食国商人,并不是波斯商人,波斯商人怎会来为他们说情?”
唐明安:“小青曜,他们为何会有世仇?”
李灵钥知晓霍啸雨说的是那晚哈桑与谢赫相见一事。
她还未出声,霍啸雨又问:“你可知晓他们的世仇从何而来?”
仔细想了片刻,李灵钥才回答:“他们的世仇与此间的情形无涉,不必细究。”
唐明安听了,便不追问,奈何霍啸雨却要追问到底:“青曜,即便他们两国的深仇与大周无涉,但我也想要知晓。左右现下无事,你且细说来听一听。”
李灵钥想了想:“我只是看了他们的经书,约略知晓些。大食国与波斯国本为邻居,有人或许也认为他们是亲族,实则不是,差异极大。其差异与大周百姓和大周以北游牧部落牧民的差异相似,不同语不同文,亦不是同一族人。”
“但大食与波斯的情形,又与广府许多宗族之间的恩怨极其相似。简而言之,他们比邻而居,但对彼此都看不上。千年之前,大食国的首领路过波斯国的土地时,被波斯人杀死;而后波斯首领也被大食人杀死过,这么着你来我去,两国都各有几位族长首领死在对方手中,也都努力向对方寻过仇,其间死伤无数,仇恨便一直延续下来。”
李灵钥:“我曾说过,他们看上去样貌很相似,似是同文同种,其实不然。这两种文字仅字形相似,但字意千差万别,写出来彼此都未必识得。且他们视彼此为敌,来到广府也互不搭理,连住处也分开来。大食客商居住的驿馆可以有各国商贾,但不能有波斯商贾,反之亦然。”
霍啸雨想了片刻:“这样说来,还真与广府宗族之间的争斗无差。各有数位首领死去,死去的族人只更多,这真正是结下了世仇,难以结开,也通难怪他们习俗相近,却不会同住一个屋檐下,彼此间也很不客气。”
唐明安皱着眉:“陈德南与阿拉义还肯为波斯商人卖宝石,也算出人意料了。”
霍啸雨也皱着眉:“波斯商贾在那时节去到驿馆,问的自然是阿拉义他们的事。他们能抛下仇怨一同赚银子?这又与我们知晓不同了,这其中还有我们不明白处,还得向格内什探问才能知晓。”
李灵钥点头:“明安哥哥,不如我们找个时机,请格内什伯伯出来问上一问?”
唐明安:“也对,你看何时向他请教为好?”
李灵钥想了想:“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如何?”
唐明安:“你写个请帖,我们让此间的伙计送去,请了格内什来此间说话。”
李灵钥随身带有芦苇笔与白纸,当即唤来伙计,要来墨汁写了一行字,交给伙计。
唐明安说了要送去处,伙计连连摇头:“我们不往那边去,那处全是摩罗国人,我们与他们不往来。”
李灵钥与唐明安同他好说歹说,又多许了银子,那伙计方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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