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钥将阿德南与阿拉义所言说了一遍:“爹爹,他们拿出来的宝石不知价值几何,但看上去价值不菲。正经行商的公文一直办不下来,他们认为有人特意为难,要对他们狮子大张口,会血本无归,才来找爹爹相助。”
李良宏在户部多年,一听便明白这三人请了他们来是送重礼行贿,连同那日去家中也是去送礼的。
他哪敢收这种好处,皱着眉在心中措辞。
李灵钥看了看三名大食商人,小心说道:“他们定要爹爹收下这些宝石,今日不成,还会想别的法子。以孩儿之见,爹爹先收下宝石。写张收条写明宝石的数目,之后将宝石交回市舶司,让他们改日去办交易行文。我会把爹爹所写的收条通译为大食文,让他们认可签字画押。如此一来,有收条为证,爹爹又将宝石交回了衙门,应当不算收了他们的礼。而后再设法让他们认真去办公文。”
李良宏想了片刻,转头问霍啸雨:“署提举大人是何看法?”
霍啸雨正昏昏欲睡,忽然被问到,睁开眼迷茫地看着他。
李良宏将先前的情形说了一回,霍啸雨点头:“伯父所言极是,便照这样办吧。”
他打了个哈欠,一手支颐,眼神逐渐迷离。
李良宏又想了片刻,点头:“就按曜儿所言,我先收了,先将今日应付过去。”
李灵钥把父亲的话对着阿德南等说了一遍:“请三位放心,有了我父亲的收条,改日去衙门市舶司找我爹爹办交易文书吧。”
阿德南等人互看了片刻:“依旧要去官府办理?”
“三位的宝石极好,”李灵钥字斟句酌,“此间的买家若能收早已自行收下,不能收自然是没有市舶司的公文不敢收。三位还要北去,更应该尽快办下公文,赶紧找寻买家将宝石沽售。我父亲会帮助诸位尽快拿到文书,不会耽误几位的生意。我们一同吃了饭,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阿拉义皱了皱眉:“是,我们是朋友了!你就不能把公文给我们吗?”
李灵钥微笑:“我爹爹想要帮你们,才收下这些宝石。公文一定要去官衙才会有!你们可不要让我爹爹为难!”
阿拉义想了想:“若你们收了宝石不帮我们办事,我们又该如何?”
李灵钥微笑:“你们的宝石自然不能无凭无据就交到我们手中,我会写个收讫,按上手印交与你们。你们拿着收讫到衙门找我爹爹办事,办完了将收讫交与我爹爹,这样可行么?”
阿拉义与阿德南商议片刻,点了点头。
李灵钥:“请你们清点宝石,不知你们如何计数?我只写数目与宝石产自何处。”
阿拉义:“写上数目和产自何处便好。”
李灵钥转头对着父亲:“请爹爹写:兹收到大食国商人阿德南、阿拉义交来的身毒红宝石八粒,锡兰蓝宝石六粒。父亲只写半边白纸,另半边白纸留给我。”
李良宏提着笔想了片刻,仔细写了下来,写完后看了两回交给李灵钥。
李灵钥拿着芦苇笔逐字通译完毕,念给阿德南等听过,又递给他们细看。
待阿德南等人看完点头,李灵钥将收条连折几折,指着折出痕迹,“请你们在这里签字,按下三人的指印。”
三人依言办完,她指着一处让李良宏也签字按下手印。
李良宏按完了手印,她便看向霍啸雨。
李良宏明白她的意思,对霍啸雨拱手:“这事署提举也亲眼所见,请也来按个手印。”
霍啸雨虽神思不属,倒爽快,沾了墨汁在折痕处按了手印。
李灵钥向阿拉义借来匕首沿折出的痕迹裁为两张。
她将一张收讫交与父亲,另一张交与阿德南:“你们改日便拿着这张收讫到市舶司衙门去找我爹爹办理交易行文。”
阿德南收起收条,对她与李良宏行礼:“小公子爽快精细,有劳大人与小公子了,等办好了公文,我们再来感谢。”
“这些宝石贵重,我不能也不敢带在身边,得赶紧送回衙门去。”
出了驿馆,李良宏按着怀中的宝石嘱咐李青祥:“我先回衙门。到了衙门我再让马车送曜儿回去。”
霍啸雨伸了个懒腰:“伯父先往衙门里去,我与青祥送青曜回府上。”
李良宏看了看女儿,李青祥连忙接上:“父亲放心,我与小弟一同返家。”
李良宏乘马车去往衙门,李青祥立在驿馆门外,对着四周看了看:“咱们这便回去?”
霍啸雨将折扇合起在掌心一敲:“好不容易今日不必在衙门内枯坐,不如我们寻个地方品茶去。异国客商的饭食味道不错,但也油腻,我请你们品茶消腻。”
他转向李灵钥:“曜哥儿今日辛苦了,我找到一座茶楼,他家有大周各地的好茶,咱们去尝一尝?喝过茶便回去,必定不让伯母担心。”
李青祥看着李灵钥:“小弟,不如我们请了署提举回家去喝茶?家中也有好茶!”
“回家品茶,还要搅扰得令堂不得安宁,不好不好。”霍啸雨连连摇头:“此间的茶楼多有我们没见过的吃食点心,我请你们一同品尝!”
他转头对着李灵钥:“曜哥儿辛苦了这些时,该尝一尝此间的好茶。”
霍啸雨一改在驿馆内的精神不济,引着他们来到一座茶楼。
这茶楼在江边,古朴典雅,楼下的茶桌大半坐有茶客,都正摇着扇子品茶,铿锵有力的话声不绝于耳。
小二前来打招呼,霍啸雨折扇一合指了指楼上,又指了指江面:“我要个临江的雅间。”
小二说广府话,霍啸雨说北方官话。广府南来北往的客商多,小二虽未听懂,但看他比划也猜了个**不离十,引着他们上了二楼进了一间雅间。
雅间精致,竹帘遮阳,屋角供花,八仙桌上放着四柄凉扇,自窗户看出去,正好面对川流不息的滔滔江水。
李灵钥看到了江边停靠着龙舟,便去到窗前对着龙舟细看。
“这广府话我现下还听得云里雾里。你已能让小二明白你的意思了。”李青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抄起一柄凉扇来扇风。
霍啸雨展开折扇轻扇:“此间堂倌的言语我是猜着听,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不打紧。他们听得懂我的话便好。”
李青祥:“你不懂他们的话怎么要来茶水点心?”
霍啸雨:“此间堂倌也很有眼力,听我的话音便知晓我是外地来此,会将此间所有的茶叶都拿来摆在桌上让我挑选。他家还有精致茶点,可我看了水牌也不知是何物,且那水牌上还有好些字我居然也不认得!只能看着别的茶客的吃食指了让他们送来,尝过几样都很美味。”
说到有字不识得,霍啸雨的神情很是无奈。
李灵钥听了不禁莞尔,回过头来:“那伙计还不挑着贵价的送来!”
霍啸雨:“那也顾不得了,我总不能守着银子饿死于此间吧?”
李青祥:“小弟,这广府话可真是难为人。说得极是响亮,但听得我耳朵里似是响起了锣鼓,结果却只能猜来猜去。你天生便比我们多几条舌头,不知我们的难处。来此间一月,连猜带蒙也只能听懂一二成。父亲有时也能猜到他们的话中之意,但不知该如何应答。”
霍啸雨皱着眉将李灵钥仔细打量:“你生得有许多舌头?”
他又转头打量李青祥,神情疑惑。
李青祥:“我祖父曾担任过朝廷的译令。译令们有个传说:能说异国语言的人,都比别人多生了条舌头,一条舌头说我们大周的言语,另一条舌头则说异国言语。”
他看着李灵钥:“我小弟就比我们多生了几条舌头,异国言语一学便会。”
李灵钥自然也听祖父说过这话,她白了李青祥一眼。
霍啸雨却当了真,一本正经地打量着她点头:“难怪。我们没那条舌头,便说不来异国语言。”
话音未落,小二进来了:“各位饮咩茶?”
李青祥与刘修泽都猜到了小二的话中之意,但都皱着眉,不知该如何应对。
李灵钥过来拿柄凉扇轻摇着:“煮陈皮红茶,有乜嘢茶食?”
小二流利地唱:“我啲今朝有米肠、煎堆、虾饺、茶碗蒸、油炸鬼、蛋馓、青芥、腐皮香、芋角、鸭脚扎……”
李灵钥皱了皱眉:“都唔好!天气好鬼热,油碌碌边个食得落?来黄皮果、马蹄糕,有晨荔枝上少少!”
小二的话声铿锵有力,抑扬顿挫,李灵钥的话音则如珠落玉盘般清脆好听。
霍啸雨自她出声便盯着她,连摇折扇的手都顿住了。
李青祥却神情哀怨:“小弟,你的广府话居然学到这地步了?你请了何人教授?怎的不让他也教我几句?”
小二离去,李灵钥才道:“家中总要有能听能说广府话的人。不学此间的言语,连菜蔬米粮都采买不来。我是跟街头的阿伯阿嬷们学的。今日饭食油腻,我让小二煮了陈皮红茶解腻,也不知他家的荔枝可好,我见有茶客在品尝黄皮果,便让他们各上一碟,再做碟马蹄糕来尝一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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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多条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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