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斯与大食商船相撞处的海岛不大,岛上有片细腻平坦的沙滩。
两艘船停在沙滩边,快船还没靠近,李灵钥已看到一艘船的船头撞得嵌在了另一艘船内。
这船的船头虽坚硬,但穿入别船后也歪向了一边;被撞的那艘船不仅船舷被撞穿,船身还被撞出数道裂缝。
两艘船虽还没沉入海中,但船身已进水。
这时两艘船上的客商、划手连同船主正在对骂,还有几人已在相互推搡。
这几人撕扯红了双眼,已有人去取了短刀来要动手,因被海道的兵士阻拦,指着对方骂个不休。
他们骂得又急又快,十分狠毒。
而波斯商人中有人肩上立着一只鹦鹉,它羽毛奓开,扬着翅膀,中气十足地对着大食国商人破口大骂。
这鹦鹉身上的羽毛为深浅不一的灰色,浅灰色的羽毛还连成了道道滚边,眼睛犹如小黑豆一般漆黑,周遭有狭长的白皮,尾羽乃是鲜艳的红色。
鹦鹉的骂声奇大,骂个不停,一连串的脏话骂得毫无停滞极是顺溜。
市舶司一行人看着鹦鹉叽叽喳喳地大叫,都觉奇异,都盯着细看。
看了片刻,霍啸雨忍不住了:“我知道鹦鹉会学人说话,但从未见过能说异国语言的鹦鹉。”
李青祥仔细听了听,皱着眉:“小弟,瞧这情形,这鹦鹉莫不是在骂人?”
李灵钥点头:“它不仅骂人,还骂粗话,骂得很难听。”
见霍啸雨看过来,她补上一句:“它用波斯国语骂的。”
俞之远拦住了大食国客商,小声劝解,但因没有波斯语通译,波斯客商便觉不被人看重,骂得越发起劲。
那鹦鹉也扇着翅膀,对着那边的客商大嚷大叫。
任子墨带着几名舟师兵士挡在当中,将大食与波斯客商分开两边,他的手也握住了腰刀的刀柄。
但这两条船上,连上行船的火长、划手与异国商贾,共有数十人,远多过任子墨带来的海道兵士。
若没有任子墨与俞之远在此,两拨客商早已打得头破血流了。
见任子霖带了李灵钥等一行人来到,任子墨扬声:“曜哥儿,你来帮着通译一回。”
李灵钥先向波斯国客商问了个好,而后道:“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遇上了什么难处,请说与我知晓。让我来设法相助。”
见来了会说波斯语的通译,波斯国客商立时说道:“感谢神主,终于来了个能说话的人。我们在这里好好地停靠,哪知晚间他们的船就撞上来了。将我们的船撞成这样,还对我们这样凶狠,他们必定是恶魔派来的!”
大食客商中有听得懂波斯语的,立刻骂了回来:“你们才是恶魔!我们的船是风吹过去的!你去怪风吧!我们的船也撞了,我们的船也走不了!风都知道得对付恶魔!”
……
两拨客商连带一只鹦鹉本就吵得天翻地覆,这时又说起昨晚的事,都各自拔出了兵刃,横眉立目地相对。
任子霖带了人来,一声吩咐,快船上下来的兵士拿着兵刃往中间一隔,将两拨人隔开了去,不许他们走近。
李灵钥小声问任子墨:“任大哥哥,这事舟师会做何处置?”
任子墨:“从前也有过船只受损的情形,我们会让客商将他们带来的异国货品挪下船来,而后用小舟送他们到广府去,他们在那处找好了买家,再将货品送去买家处。”
李灵钥想了想:“舟师海道可会因此收取钱财?”
任子墨看着她:“你认为我们不该收?”
李灵钥摇头:“舟师海道出了船出了兵士相助,也很是辛苦。按任大哥哥所言,他们的货品还会在海道收贮,收取些许钱财也是应当的。”
任子墨不禁一笑:“你倒是个通透的。”
李灵钥:“那他们的船如何处置?”
任子墨:“船主会找寻能修船只的工匠将船只修好,你别看只是船头受损,修缮并非补了那个洞便好,船只撞在一起会让龙骨、船架都松动,得重新大肆修整,或许连船架都得重新换过了。”
“这可不是修缮船只的工匠昧着良心赚他们的银子,不仔细修缮,到了海中可经不住海浪海波的冲刷。不知何时便会散开,而后便会沉入海底。”
他看了看两艘船:“这回撞得厉害,修船的花费不少,这应当是他们争吵的缘故,只是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不知该如何解说。”
“俞先生只会说大食国言语,波斯国言语他不通,因此先前我们虽将大食国客商安抚住了,但没法安抚波斯国客商。波斯国客商很是生气,两者便敌对了。”
李灵钥看了看俞之远,“俞先生能安抚住大食国客商,那我来安抚波斯国客商。”
任子墨有些担心:“你说话他们会听么?”
李灵钥:“我尽力一试,现下也找不到除我之外会说波斯国言语的通译了,我先将事说个分明,看他们是何打算。”
李青祥看了看凶悍的波斯国客商,小声道:“青曜,你站在我身边,与他们说话也别走近。”
李灵钥则问任子霖:“昨日晚间海浪果真大?”
任子霖:“昨日的海浪不算太大,但这样的商船也是能吹得动的。”
李灵钥点头,而后走到两国客商当中,先对着两边的客商问了个好,而后问道:“昨晚风浪不小,各位都受了惊,不如我们先坐下来,将昨晚的情形说上一说,看看可是有了误会;而后,再看一看现下的情形该如何设法找修缮船只的工匠修缮船只,还要把各位带来的货品都运往广府……”
她每一句话都用大食与波斯的语言各说一遍,两国客商都不再争吵,转头来看她。
许多异国商贾来大周一次得在路上花费数年,遇上了船只损毁行程变慢,自然心中不快。
船只载着异国客商来到广府,也将带着他们离去,没有船只他们只会寸步难行。
两艘船上的异国客商这时不得不在此间停留,还要花出许多银钱去,不免心中不满,因此两句话不合,便闹了起来。
李灵钥对此心知肚明,她小心地问:“请问,哪一位是船只的主人?可有火长在此间?”
波斯商贾中各中有一位愁眉苦脸的男子:“我是船只的主人,也是火长。”
李灵钥看向大食国的商人,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年男子说道:“我便是这船只的主人,我也是火长。”
李灵钥:“二位的船得认真修缮了,请跟随海道到广府城找寻修缮的工匠来细看船只的情形后,而作打算。”
她转头对着此间的客商:“各位得在此间办理海防关文。你们的船撞在了一起,幸而还未下沉,先将你们的货品都送去好生收贮。”
“现下请你们先找寻身份文书,我们要确知你们的身份,还要看你们各自的船只文书。不必担心,不论是大食国还是波斯国的文书,我们都能看得懂。你们所携带的货品若无清单,正好在这里清点出数目。这些事办好了,舟师海道才好相助。正经客商都有这些文书,或许不周全,但能找到的都找出来。没有文书的大多是海贼。我大周舟师绝不会帮助海贼的。那各位只能呆在这岛上,生死各听天命了。”
依旧是每句话她都用两国语言说了一回。
两条路上的客商相对狠狠看了一眼,各自去找寻文书,清点货物。
李灵钥转头问俞之远:“俞先生可看过他们的文书了?”
俞之远摇头:“我们来时他们已打成了一团,来了便忙着将他们隔开,没来得及说到这个。”
李灵钥:“那请俞先生看大食国客商的文书,波斯客商的文书我来看。”
“我们的船是他们撞上来的,修船的银钱该他们出。”大食国的船主对李灵钥说道:“他们刻意要毁了我们的船只,这些魔鬼!”
他边说边挥着拳头。
波斯国客商看到了,脸色难看,一名波斯客商拔出腰间的匕首对着他挥了挥。
那波斯客商的匕首一出鞘,李灵钥便被人推到了后方。
霍啸雨拦在她前方:“你站到后面去,对方野蛮,你个小娃娃,万一被人不小心刺伤了可怎么好。”
他冷冷地瞥了波斯客商一眼:“他们真是随意便要动手,不可相信。”
李青祥与任子霖也拦在了前方,李灵钥想了想,拉了拉任子霖的衣衫:“任二哥哥,他们晚间必定要住在岛上了,这岛上可有野兽?”
任子霖对着海岛看了看:“这岛不大,不会有野兽,但或许会有毒蛇毒虫,还会涨潮。但我会让人来相助看守。”
李灵钥:“能派快船将其中一伙人送到别的岛上去吗?”
这一下,不止任子霖,连任子墨等人都向她看来。
李灵钥:“大食与波斯两国有累世血仇与世宿恩怨,现下船只撞在了一起,彼此怨恨。若同住在此岛,我担心晚间他们越想越恶从心起,那便会出人命。最好是分开来,将其中一伙人移往别的岛上去。他们若是没来到此间,葬身于大海,我们也无能为力。但来到了此间,有人丢了性命,说不好会惹出祸事。”
任子墨想了想:“客商能惹出什么祸事?”
李灵钥:“消息在广府城内传开后,所有的大食与波斯商人会于倾刻间成为敌人,而后就在广府斗个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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