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长安城外的广通渠旁。
两方人马泾渭分明,站在河的两侧对峙着。
以往这个时候,运河上面都是人来人往,络绎不绝的船只从各处而来。
但今日,整条河上几乎看不见来往的船只,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条小船远远看着,并不敢上前来。
“费老四,以往走水上,你龙凤堂一家占的都是大头。可今年不同了,四处都在打仗生意不好做。弟兄们都要饿死了,你还把着肥肉不撒手,这不道义吧?”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男子不怀好意地说。
他口中那个叫做费老四的,本名叫费古,是如今龙凤堂的当家人。
龙凤堂几乎垄断了长安到外城私下里全部的河道生意,油水很足。因此龙凤堂的实力也是这下九流中排得上前三的。
长安的三堂六派各有各的生意,从来都是井水不犯河水。
但也不是没有冲突的时候,毕竟赚钱的生意大家都想做,一般这种时候只能靠拳头划下道来。
费古也不是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去年就在打仗,加上各地都有旱灾,大家日子都紧巴巴的,听说向边境倒货的九龙派已经半年没开张了,麻烦这不就出来了。
费古皱着眉头问:“何三,少扯那些没用的!大家早就划下道了,漕运这块是我们,走私那块是你们。以往你们满嘴流油的时候也不见你们分我们这些苦哈哈拉船的一钱半子的,现在你们赚不着钱了就来抢我们的饭碗,世上没这么便宜的事!”
何三冷笑了两声说:“没人要和你们抢。我们的意思是,咱们九派重新坐下来,把这个道儿重新理一理。”
这不是一个意思吗?
自己的行当赚不到钱了,就开始打别人饭碗的主意!
费老四气得牙疼,但不善言辞的他憋了半天,只说了一句:“你做梦!你个矮子滚去吃屎吧!”
何三并不在意这些话,他肆无忌惮地笑着说:“包括我们九龙派在内,金莲堂、红玉派、青帮都同意重定行当了。所以今日,我九龙派就要你龙凤堂的漕运!”
费老四被这一番无耻的话气笑了,他冷笑着说:“他奶奶的,就知道那帮狗娘养的不靠谱,平时一个个称兄道弟的,关键时刻捅老子一刀?既然你今日要打,那就来,谁怕谁?今日老子不把你的头割下来下酒,老子就跟你姓!”
何三笑的很从容,十分淡定地说:“是吗?看来你今日没这个机会了!长安九流的格局已经太久了,今日凑个八,也不错啊!八也是个吉利数字。”
何三点话音一落,他就拍了拍手。
费四刚要问他在搞什么鬼时,就发觉脚下的甲板不对劲。
他在水上时间久了,一丁点动静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动静不对!
船下有东西!
还没等费老四说话,就听见咔嚓一声。水下几个黑影得了手,立刻往远处游去。
何三见状哈哈大笑说:“我花了重金从南边水匪手里买了这么几个乖乖,为的就是今日。费老四,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明年今日,我会给你烧纸的。”
费老四还没反应过来,他乘坐的大船,瞬间就四分五裂,他们一船人瞬间就落入水中,被川流不息的河水打到了远处。
何三还嫌不够,居然下令手下放箭,一阵痛打落水狗之后,整片水面,几乎都成了红色。
何三见状,满意地吩咐手下说:“把河里收拾干净,别让人抓了把柄。”
小弟听了吩咐之后,立马麻溜的去办了。
其他船上龙凤堂的人,一看老大都死了,便也束手就擒了。
*
不远处,飘着一架竹筏,慢悠悠地荡在水上。
竹筏上坐着两个人,都穿着黑衣看不清脸。
但几次浪来,那力道能将千石的大船打个晃儿,可竹筏上两人却一动不动,就凭这份淡定劲儿,这两人好歹也能算个高手。
毫无意外,那两人就是萧长捷和她的狗腿听风。
萧长捷在筏子上磕着瓜子喝着酒,船底下漂着一帮小鬼给她扶着船,这才能让她安安稳稳地在这湍急的河流上看戏。
听风觉得自己就像是皇帝旁边的贴身公公,应该是萧长捷最看重的手下了。
否则他也没资格一同坐在这竹筏上不是?
你看这河里的小鬼眼中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听风一时有种光宗耀祖的骄傲由然而深,他不由地更加狗腿地问萧长捷:“主子可还要吃点什么?我这里还有五香斋的点心和马家的烧鸡。”
萧长捷咋吧了一下嘴说:“先不吃了,这水有点腥了,没胃口。你叫他们捞人的快点,早点捞完早点回家吃饭。”
听风下意识地:“喳——”说完才发现自己彻底带入了太监这个角色,翻了个白眼火速改口说:“小的立刻去。”
说完听风一个猛子就扎进了水里,溅起的水花湿了萧长捷的裙角。
萧长捷无语地说:“你这技术,下次练练怎么压水花!”
船边地小鬼羡慕地看着听风有实体的身子,然后扶着船边的手更加卖力了。
百无聊赖地萧长捷坐在船上,看着面前湍急的河流和远处高耸的山峰,突然灵机一动,嘴里说出了:“这可正是,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啊!”
说完萧长捷愣了愣,半晌才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怎么也染上了这种看到景色就要吟诗的臭毛病?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和裴景和呆久了,居然染上了一身酸毛病!
真是罪过,罪过。
一刻两刻过去了,萧长捷心里有点打鼓,这么久了,人不会死了吧?
若是费老四死了,这事就不好办了!
萧长捷皱着眉头踢了踢脚边的小鬼说:“你们不用扶着了,都去找!把这渭水翻过来都要把人给我活着捞上来!”
小鬼们听了萧长捷的吩咐,都乖乖地散开找人去了。
萧长捷站在竹筏上凭风而立,任面前翻涌的巨浪打来,也不闪不避。
等听风捞着人上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不由的一愣,以往不是不知道自家主子霸气,但亲眼看到这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气势,还是令人折服。
他不由得更加恭谨地说:“主子,人捞上来了。但没气了。”
萧长捷看了看脚下的费老四,摸了摸心脉说:“还跳着,人没死,就是一口气没上来。你对着他胸口来两拳,将水推出来就好了。”
听风听话地给费老四胸前来了两拳。
费老四果然呛出来几口水,然后幽幽转醒。
费老四一睁眼,面前就站着两个身穿黑色衣服的怪人,他愣愣地说:“黑无常?我这是到地狱了?这是忘川吗?”
萧长捷对他疑问的回答非常简单,她上去甩了费老四一个耳光,啪的一声回荡在河谷里。
萧长捷直接地问:“疼吗?”
费老四被她震住了,茫然地点点头。
萧长捷看着还是呆呆的费老四无语地说:“你没死,我救了你。”
没死?
他没死?
费老四才反应过来一样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胸,在他要摸自己下面那个玩意儿的时候,萧长捷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
“别摸了,你个蠢货,是生是死你自己不知道?要不我把你踹下去你再感受感受?”萧长捷满头黑线地说。
费老四吞了吞口水,意识到了面前这个是个狠角色。
他小心翼翼地说:“不知阁下尊姓大名,今日救命之恩,我费老四一定报答。”
萧长捷听了这番话后和煦地笑了,温柔地对他说:“这就对了嘛!我最讨厌人家说什么大恩大德无以为报这种鬼话了!一码归一码,我救了你,你报答我,这生意才公平嘛!”
费老四本来要说许恩公金银财宝,但想起他如今地处境,不由得漠然了。他如今,什么都没有了,还如何报答恩公?
听到了费老四心思的萧长捷笑的更开心了。
萧长捷一把抓住了费老四的胳膊,欢快地说:“我送给你个礼物,想不想要?”
礼物?
费老四一脸懵逼地看向萧长捷。
萧长捷一本正经地说:“我把这长安城的九流都送给你,好不好?”
什么?
这人有毛病吧?
费老四小心翼翼地说:“恩公,你别开玩笑了。不瞒你说,我就是龙凤堂的堂主,但我刚刚遭人暗算,此刻龙凤堂只怕已经易主了。”
萧长捷捧着脸,摸了摸下巴,一副纯良表情无辜地问:“我知道啊!但这有什么关系?他们从你手里抢了过去,我替你抢回来啊!我就问你,你想不想要啊?”
随后萧长捷压低了声音,凑近费老四,用一种令人迷眩地声音蛊惑道:“我让你做这长安城里,暗夜的帝王,要你从前的敌人都趴在你脚下,好不好?”
这魔鬼一般的声音,像在勾引费老四做出她想要的决定。
费老四背后瞬间起了冷汗,他明白他掉进了陷阱,但他无法拒绝。
他看着眼前这个身穿黑衣,嬉皮笑脸的女子,第一次感受到了内心的恐惧。理智让他不要点头,可贪婪促使他说出了那个字。
“好。”费老四听到自己沙哑的声音说。
萧长捷好像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样,她拍了拍手,从身后掏出了一瓶酒递给了费老四说:“愿望达成。从今日起,你就是长安暗处的王了。”
随后她开心地拍了拍手,大笑着说:“我们来庆祝一下吧。我叫你黑土吧,我觉得这名字和你很相配。”
费老四恭谨地跪下说:“多谢主子赐名。”
萧长捷笑着扶起了他,笑着说:“来来来,喝点儿,暖和。”
一众小鬼在费老四看不见的水下,抬着竹筏向岸边游去。
远远看去,好像是侍卫为帝王抬着他的鸾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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