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欢合点进软件，一个黑底界面出现，画面正中央是记忆里那个小人，他呈大字型呼呼睡，摊开的手脚黢黑，身上的灰东一块西一块，身下垫着数层报纸，活脱脱像个睡桥洞的流浪汉。
流浪汉四周散落着撕碎的垃圾，有的纸页还留着一排整齐的牙印。
江欢合定睛一看，点击垃圾，垃圾在屏幕中飘起来放大，可以选择把它归为原位。
江：……
这不就是他失踪的PPT吗？
看来那不是梦，这个小流浪汉真的在他的工作账号里搞破坏。
页面左上角是一个等级条，总级数为一百，现在为零级，经验值17/100。
右上角有两个标志，其中一个是问号标志，江欢合点进去，里面只有一句话：请尽快让你的小精灵升到一百级。
另一个是画笔，点开后是画布，有个相机标志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
所以这是个游戏？
江欢合对于公司擅作主张往员工手机里投送新软件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公司游戏的试验版都是随机投送，被投送的员工需要完成游戏，有的倒霉蛋还会被抽去写试验报告。
江欢合叉掉画布，正好和从酣睡中醒来的流浪汉对视。
小流浪汉黑豆眼倏一下睁大，翻身跃起，头顶冒出一个感叹号，叉腰指着他说：出去！你这个不负责任的坏蛋！
这小游戏能打开他的摄像头权限？
江欢合皱着眉把满地散落的文件点起来收回文件夹，小流浪汉就一直追逐他的手指，跑得大汗淋漓。
[这是我的床！不可以拿走！]
[椅子！我好不容易折起来的！]
[我的地毯……不要再拆我的家了！]
小流浪汉捶打那作恶的手指，眼泪固执地不肯掉下来。
江欢合把屏幕清空，满屏黑色只剩下无法复原的文件碎片和那个泫然欲泣的小流浪汉。
小流浪汉面对无边无际的黑色，忍不住咬住下唇，仰脸问道：你…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江欢合面色冷漠地看它，又小又脏，但他那卡通眼睛里竟然能散发出一种坚强，很莫名其妙。
曾经作为画手的直觉作祟，他下意识研究起小流浪汉的笔触。
这个想法闪电似的鞭了他一下。
小流浪汉见他不说话，头顶又开始飘字幕：我不许你这样对我，不可以讨厌我！
江欢合来了点兴趣，说道：“为什么不能？”
小流浪汉：因为我喜欢你，我找了你很久很久。
江欢合眯起眼睛，忽然怀疑这会不会是游戏的主线剧情。
一想到这不过是一段程序他的兴趣就像是湿毛巾扑火，他随口说道：“什么情感诈骗。”
此话一出，小流浪汉愣在原地，一颗颗晶莹的泪水夸张地从眼睛里流出。
江欢合把这个软件退出又进入，重复几次后都是流浪汉落泪的画面。
现在他有点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了。不过偷文件这种事，比起游戏更像是病毒，不知道是哪个项目组做的，被他抓住了非得举报不可。
江欢合把软件截图，正打算进入工作账号问情况时，一句“您的账号正在维修，请稍后。”把他打回来，恐怕在杨总解决好那烂事之前，他都没办法登录账号。
既然这样，这个游戏他也懒得测评了，到时候问起来就说账号异常，软件打不开被他卸载了就好。
江欢合长按软件，一群软件连带着瑟瑟发抖，正当软件删除的前一秒，小流浪汉从软件里爬出来，他已经哭成花猫。
小流浪汉：我不是诈骗，我真的真的找了你很久！
江欢合还是把软件往垃圾箱拖。
小流浪汉：不要！我会死掉的！求你了，我会自己升级，不要删掉我！
说起升级江欢合就来气，说不定就是它吃了自己的文件获得的经验，这他妈简直是其他项目组打着游戏测试名号派来的间谍！
小流浪汉眼看软件被拖去垃圾桶，他原地坐下一抹眼泪冒出最后一句话：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大坏蛋！下地狱去吧！
伴随这句话而来的是系统提示：卸载失败。
江欢合连续试了三次，系统也提示三次。
这个粉红色软件就像是被嚼过的口香糖一样黏在他手机里出不去了。
小流浪汉对这个结果也很意外，他重新站起来，跑到软件边发现自己的小窝完好无损。
“这是什么流氓软件？”江欢合很想给这个项目组一人来个违反游戏开发规定惩罚大套餐。
小流浪汉紧紧抱住软件，侧头看向屏幕外控诉道：你作为饲主对我发出的求助信息不闻不问就算了，怎么可以这么狠心要将我删除。
江欢合看着小流浪汉生动的表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他说：“你偷了我这么多文件，像是个病毒一样。”
小流浪汉；就是因为你不管我，我实在是太饿了才拿走了你的文件，如果你可以给我画乐器和食物，我一定乖乖的。
“画？”
小流浪汉：你画的东西能让我升级，升到一百级我就自由了。
绘画游戏？桌宠游戏？放置游戏？可活动权限是不是开得太高了。
江欢合喂信收到一条信息，在屏幕上方亮起横幅：
老江：[转账]
老江：你弟弟过生日，来陪他。
江欢合拿着手机愣了一会，冰冻一样既没点开，也没反应。
看热闹的小流浪汉：你给我画画，我不仅不会捣乱，还会帮你回信息。
江欢合现在听见画画这两个字就觉得反胃，呲进右眼的颜料，被折断的画笔，还有来自他父亲无休止的质问。
“你最好什么都别做。”
他把桌宠拎起来扔进“复苏”，默默点开了喂信。
他这个不参与社交的孤家寡人居然能有十七条未读信息，受宠若惊。
其中十二条是海东青发的，那小子显然把他当成了信息储存箱，一些毫无意义的东西垃圾一样躺在他们的聊天框里。
另外五条来自一个叫老江的人，头像是成功人士必备写真，应该是最新的，自从他爸发财后就胖得一去不复返，他俩越来越不像了。
江欢合没点进去，喝了一瓶盖伏特加拨通海东青电话。
“哪个酒吧？”
*
江欢合穿了个兜帽衫，插着兜推开隔音门。
那一瞬间拥挤的人群、混合的香气、狂乱的灯光和躁动的音乐一并袭来。
江欢合心脏紧缩，那些挥舞的双手和贴身的躯体，像是热锅上的肉虫，站立、舞动，台上的rapper为热锅添柴，一句punchline像是为火焰倒入汽油，烫得一条条肉虫垫着脚尖叫跳跃。
我也要成为虫子的一员了。
江欢合走到海东青安排的位置落座，海东青在台上很显眼，高且宽胖，一头脏辫，眼睛挤在肉里，但很是精亮，带着一块红色花纹头巾，他话筒贴着嘴，一手高抬对他打了个招呼。
江欢合没什么反应，但已经有人从海东青指向性明显的动作看向江欢合。
“帅哥，一个人喝闷酒？”一个短发美女坐到他旁边，一身紧身皮衣，面容成熟野辣。
江欢合纠正道：“一个人喝酒。”
美女见他直愣愣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在这里一个人就是闷酒，第一次来？要不我带你熟悉熟悉？”
她靠近了，身上是很好闻的烟熏果香，江欢合看着狂野输出的海东青，思绪飘到海东青如果是肉虫，那肯定是这一锅里的虫王。
“帅哥，不理人是不是不礼貌了，这样我们先喝一杯，就当破冰酒，我们……”
江欢合按住她拿酒的手，说：“你别喝。”
美女嫣然一笑，深红的唇角很尖，钩子一样的眼睛看向一脸清纯的江欢合：“弟弟，姐姐酒量很好，陪你喝一宿还得担心你撑不住。”
江欢合没什么表情，但由于天生初恋校草脸加持，在迷幻的灯光下有一种无辜，他说：“我的意思是，想喝自己去买。”
美女嘴角缓缓落下，她看向这个可笑的男人：“你的意思是我来蹭酒？”
江欢合一脸无害，“你喝了我就不够了。”
美女冷笑一声，“没钱早说啊，姐给你开香槟塔怎么样？”
“我不喝香槟。”
美女看着这个脑子缺根弦似的傻逼，简直白瞎一张脸，她翻白眼转身道：“神经病。”
江欢合又一个人喝酒，一直喝到海东青下台。
海东青一手搭在江欢合肩膀上，咕嘟咕嘟喝下一瓶，问：“刚刚我怎么样？”
“文曲星下凡，虫王在世，威武威武大威武。”
海东青爽朗大笑，合金金链子在后颈给江欢合冻一哆嗦。
“刚刚我看有人找你搭讪，美的呀。”
“她估计已经叫全酒吧避雷我这个神经病了。”
海东青莫名叹了口气，推来一个汉堡说：“吃这个，我的新品，就叫江欢合心碎一地奶油蘑菇堡。”
汉堡顶部撒着芝麻，被黄酒煎得酥脆，奶油蘑菇扣在肉饼上，乳白的奶油带着一点焦黄流下，挂在鲜红的番茄和翠白生菜上。
江欢合：“你这个汉堡最好别在前面加人名。”
海东青看了一眼，往江欢合心口锤了一拳：“操。”
今晚酒吧有很多活动，说唱的下场后台上开始布置乐器，江欢合在酒精带来的昏胀和眩晕中抬眼看见一个棕色头发、穿着黑卫衣，浑身带满首饰的人拿着鼓棒走上台。
海东青恍然觉得回到了高中，回到了江欢合来酒吧看他，结果和台上鼓手一见钟情的场景。
江欢合看了会，说：“我觉得他有点脸熟。”
海东青心想是啊，有点像一头给你按进爱河里的初恋。
杯子举到江欢合眼前，海东青道：“往事不必再提，走一个。”
江欢合猛地站起来，海东青因为他忽然的动作摔到地上，他撑着桌子爬起来说：“诶，兄弟，你——”
海东青瞳孔紧缩，他看见江欢合踩着别人桌面往前跑，桌边的人一个个被吓得站起来大骂，江欢合跳上台，扯起鼓手的手，硬生生把人提起来。
人群吵嚷后陷入静默，追光灯打在他们身上。
海东青看清了鼓手的脸，他双手把脑门一抹，眼睛吊得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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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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