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鸿讲话时,苏提就认真望向她,还抬手摸摸头上的纱布和绷带,轻轻点了两下头。
许鸿觉得她这个摸头和点头的动作很乖,带着点孩子气可爱的那种乖,让人忍不住想靠近一下。
她目光在病房里梭巡一圈,发现了床头柜上摆着的保温水瓶和杯子,便上前给苏提倒水喝。
这样靠近一下下……苏提应该不会介意吧?
就一下,也没什么肢体接触,没问题的!
许鸿心里盘算着,眼睛却不敢去瞟坐在床上的苏提,只认真地注视着杯子里的水位线。
苏提继续讲话:“真的对不起,连累你撞了车,维修的费用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补给你。”
她讲话时便看向身边的许鸿,对方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水杯上,八分满的时候就收手,将保温水瓶盖重新拧好。
许鸿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短而齐整,指尖圆润。用力拧紧瓶盖时手背略有青筋凸起,跟淡青色的血管交错在一起,居然让她无端联想起许多与**相关的奇怪画面。
“有保险啊,不花什么钱的。”许鸿往床边挪了两小步,距离苏提只有半臂之遥。
她不敢暴露自己的意图,于是晃晃杯子,洒了几点水在手背上,觉得温度合适,便摆出一副大方的姿态递了上去:“来,喝点水,感觉病房里暖气有点干。”
苏提的大眼一错不错盯着她,边道谢边双手接过水杯——温度果然刚刚好,略偏热但不烫嘴,更没有她讨厌的那种半温半凉的恶心感。
许鸿对水温的品味很好,她小口啜着水,心想。
“那也是因为我的原因给你添了麻烦,心里怪过意不去的。”苏提喝了半杯水,抬头带着几分歉意对许鸿笑笑。
有了刚才的铺垫,许鸿就理所当然地站在床边,又理所当然地看她喝水,现在又十分顺理成章地从苏提手中接过水杯,准备顺手去洗手间倒掉她喝剩的半杯水,再将杯子涮洗干净。
苏提却有些讶然,似乎是没想到一杯水的售后服务还有这么好:“谢谢,不过我自己可以——”
计谋得逞的许鸿有点小小的得意,她昂首阔步走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哗哗冲着杯子,提高音量道:“你胳膊上还打着固定,多不方便。”
听着流水声,苏提方才忽然绷直的腰背缓缓放松了下来,她慢慢靠回床头,又低头看了看打着石膏的小臂,用只有自己才听得到的音量笑道:“这也能因祸得福?”
午后的芃市果然如朱甜所说,下起了鹅毛大雪。
苏提不再跟许鸿客气,也不再提要她回去休息,不用陪自己在病房无聊之类的话。二人就着窗外的飞雪与屋内的暖气,有一搭没一搭聊起了天。
毛裤是苏提两年前接到的,她休学之后就基本不住校内,在校外长租了间两居独住,后来回老家芃市,也带着毛裤一起。
许鸿隐约觉得,其实苏提待人是隔着一层的,她身上带着点不真实感,似乎与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有壁。
但对猫却没有。
她对猫是真的掏心掏肺、出钱出力。
也许是经历过什么,对人有些失望,于是将一部分感情放在猫身上了?
许鸿琢磨。
她心中生出一股不合时宜的好奇,但很快就被理智浇灭了。
那必然是苏提不便启齿的隐痛,她也不想因为自己的好奇而让苏提难过。
“所以你是怎么想要养……”苏提的问题刚出口就被吞了下去——许鸿放在桌上的手机来电话了。
许鸿长臂一伸,抓过手机瞄一眼,脸微微一红,随后又马上泛了白。
她表情倒是没有太多变化,淡定地按灭手机,接着刚才苏提的话茬道:“奶糖吗?其实我就是看到你的头像才忽然想到要养猫的。”
苏提笑着点头,继续带着话题往下走,却在心中暗暗品了品许鸿方才的表情。
是谁打来的电话?
前任吗?
手机震过之后,许鸿一直将它捏在手里,苏提想了想,开口道:“许鸿,能麻烦你帮我看看医院食堂有什么饭吗?我头有点晕,感觉走不动路……”
说着,她又伸手扶了扶头上的绷带。
许鸿赶紧看一眼时间——四点四十五,买饭回来,确实是可以吃饭的时间。
于是她站起身:“好,我去看看,你有什么不舒服就按护士铃,千万别憋着。”
苏提颇为乖巧地点点头,脸上那个黄豆大小的梨涡又跳了出来:“真是太谢谢你了。”
许鸿十分潇洒地摆摆手,转身出了病房门。
这样她就能回个电话了吧。
苏提摸了摸自己大臂上缠着的绷带,心想。
走出病区,许鸿才摸出手机,面色冷淡地顺着刚才被挂断的号码回拨过去:“喂,爸。”
电话那头的男声干巴巴地笑了笑:“小鸿,你年过得怎么样?”
“爸,你有什么事就直接说。”许鸿单手插袋,目光顺着走廊上的窗户投出去,凝望着白茫茫一片的天地。
“哈哈,哈哈哈,过年了,爸爸给你点压岁钱,你可要收啊。”
“到底什么事?”许鸿的语气重了几分。
“怎么跟爸爸说话的?”电话那头的男人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怪,随后又道:“你看啊,你妹妹去年升的高中,这个文化课不太行,我跟你姨就给报了个美术班让学——”
电话那头突如其来的忙音打断了男人的话头。
许鸿冷笑着将手机揣进衣兜里,狠狠按下了向下的电梯按钮。
她爸也姓许,叫许正。
许正和许文慧给过她一个十分快乐的童年。
当时他们两口子都在厂子里上班,厂子效益一般般,大家都不怎么忙,一个小孩需要的关爱和陪伴,这两口子都能给她,甚至还富富有余。
后来……后来好像是厂子效益更差了。
许文慧想闯想自己干事业,许正却想守着厂子。
俩人谈也谈了,吵也吵了,闹也闹了,最终还是离了婚。
许鸿还记得父亲抱着她流泪的样子:“不是爸爸不想要你,乖女,爸爸争不过你妈妈啊……”
亏她当时还信了。
厂子倒闭和许正再婚是前后脚的事,过去这么多年,许鸿也忘了到底哪个前哪个后了。
反正许文慧带着她,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许正的电话也越来越少。
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还一遍遍用家里的电话打许正的传呼,后来是小灵通、手机……
问许文慧,许文慧只说是爸爸忙,爸爸去外地了,等爸爸闲了就能打电话了。
直到有一天她听到了许文慧躲在厕所里给许正打电话的声音。
“她是不是你女儿,她那么想你,你给她回个电话怎么了!”
……
“对对对,对对对,你有你的新家庭,新家庭也容不下你给亲女儿打个电话问候两句?”
……
“我去你大爷的许正!”
后来,许鸿趁着一个许文慧出差的假期,偷偷坐上了去许正那个城市的班车。
许正的新地址和新电话很好弄到,她从爷爷奶奶家的电话联络本上早就抄下来了。
她想问父亲一句,她这个女儿是不是真的不重要了。
她也真的敲开了许正新家的门。
许正没有让她进门的意思,塞给她一百块钱,让她赶紧去给许文慧打电话,让她赶紧回芃市。
许正新家深处传来一个女声:“老公,谁啊?”
“啊,物业的,问点情况,没事了。”
许正推了她一把,随后用带着很凶狠的警告眼神盯她一眼,狠狠关上了门。
许鸿捏着那张一百元,哭着进了一家小卖部,用小卖部的座机给许文慧打去了电话。
预想中的疾风骤雨一样也没有,许文慧这么铁骨铮铮的女人抱着她流了很多泪。
这些年,她们母女心照不宣,谁都没有再提起过许正。
上一次许正打电话过来,好像还是想问许文慧借点钱,说想买套新房,差几万块钱。
许鸿无意间听到几句,好像是学区房,所以这么贵。
许文慧当然不借,还用言语狠狠羞辱了一番前夫。
许鸿有点怕许正心怀怨恨,报复回来,许文慧只是冷笑:“老娘不清楚他?他没这个胆子,他什么胆子都没有。”
确实。
许鸿被母亲说服了。
许鸿去医院食堂走了一圈,还是决定去外面买饭。
没车不大方便,大雪天车更不好打,她拎着还温热的饭菜回到病房时,天已经麻麻黑了。
苏提没有开灯,人还是坐着,上半身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借着窗户外透进来的光,许鸿看清了苏提的样子,刚张开的嘴又闭上,想了想,她轻手轻脚拆开食物包装袋,准备等一切就绪后再叫苏提起来。
苏提其实没有睡,她半眯着眼,透过长睫毛的间隙,借着外面渗进来的光线,悄悄咪咪打量着背对她忙活的许鸿。
她很认真。
塑料袋提手好像缠在一起,她就用手指细细地搓开,似乎是怕外卖盒打开时动静太大,她还用好多张纸巾垫着,一点点撬开缝隙……
苏提深吸了口气,她睁开眼,轻声道:“许鸿,我以为你有事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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