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气死我了!”我愤愤不平地翻看着手机上的评论,感觉自己的血压都在不断升高。
见状,夏彦凑到我身边问:“怎么了?”
“我们律所最近不是和东泠公司有法务上的合作嘛,然后东泠公司这两天委员选举产生了一些争议,许多不明真相的网友四处散布不实消息,有些网友说我们律所和他们狼狈为奸。我就简单澄清了一下事件的经过,却被追着骂了几百条。”
夏彦接过我的手机,翻看着那些评论,眉头不自觉也皱了起来。
只翻了几条,他便把我的手机摁熄屏,语气柔和道:“好啦,别气了,只要不是我们的错,我们总归是问心无愧的。这些评论你就别再看了,气坏身体就不好了。”
“我知道的,现在的信息太发达了,每个人都有表达意见的权利,就不可避免地出现这种情况,作为旁观者的时候我可以冷静面对,可是现在切切实实地发生在我身上,我……我还是没办法做到完全理性。”我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叮铃铃铃——”我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律所的电话。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过来。”听电话那头的同事简单说了下事情的经过后,我很快挂断了电话。
“临时有工作要处理吗?”
“嗯嗯,挺麻烦的,估计会要很久,晚上你先睡吧,不用等我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到律所时,办公室灯火通明,很多同事已经在忙着工作和处理沟通的问题,氛围显得格外紧张。
我敲响了左然的办公室的门,他一脸疲倦,正盯着桌案上的文件沉思。
“你来了。”见到是我,他连忙将手中的文件递给我,“你先看看这个。”
文件上的案子是一个被列为s 重要的刑事案件,虽然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但当我看到具体的细节时,还是不自觉地感觉身体被寒意浸透。
今天傍晚,东泠公司的经理在接女儿放学途中被一名青年围堵,据监控调查显示,他们最后出现的地址为于繁花大道的一个巷子里,等到警方赶到时,经理和其女儿已被残忍杀害,法医鉴定,两名死者身上都有一百多道刀伤,是被虐杀致死。
“虽然行凶者已经落网,但事件仍在不断发酵,东泠公司和被害人家属都希望由我们来处理这个案子,可现在的局势不容乐观……”左然目光沉沉,眉头紧锁,“行凶者坚持自己在为国除害,称经理人一家是国外间谍。行凶者家为烈士家庭,有不少网友都相信了他的话,这件事现在已经上升到了政治高度,谣言四起,形成了一定恐慌,所以我们处理起来必须谨慎再谨慎。”
“我明白了。”我合上文件,同样忧心忡忡。
任何事件上升到了政治层面,处理起来都会有些棘手。尤其我们律所现在也处于风口浪尖,难免不会有极端分子向我们报复。
整理资料加上和警方以及当事人沟通,等我再看时间时,时针已经走到了凌晨一点。
“抱歉啊,临时让你过来加班还留你工作到这么晚。”电梯里,左然一脸歉疚地望着我。
我连忙摆摆手:“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我也想能尽快解决这件事,再说了,大家都在忙,总不能我一个人在家休息吧。”
没一会,电梯便到了一楼。
“一会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不安全。”
“啊……”我正想开口,就见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夏彦见到我,快步走到我身边,然后将手中拿着的外套给我披上,接着朝左然点头简单打了个招呼。
“左律师,那就不麻烦你了,你回去也注意安全。”
我冲左然道别后,转头看向夏彦:“你怎么来了,我不是说让你不用等我了吗?”
“我接我女朋友下班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再说了,我也不放心你这么晚一个人回家。”
由于处理工作太疲倦,我在车上就昏昏睡了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坐在一辆出租车上,车上除了我还有几名乘客,出租车在行驶到繁花公路时,司机停了。我透过车窗望去,见不远处有一个人正持刀追击着青年,青年大声呼救,却无一人应答,可明明在不远处,有很多人拿着手机正录着当时的情景。
我下了车,我也不知道我当时为什么选择下车,应该是想救他的吧。见我下车,青年赶忙朝我的方向跑来,而持刀者也追了过来,在持刀者仅距离我几米的时候,他迅速将刀尖调转对准了我,就要朝我刺来,我的脑子飞速运转,深知自己并不是他的对手,加之担心持刀者会伤害车里的人,我行动比脑子快,迅速坐回上车,飞快的将车门关闭。
我承认,我逃避了,我没有救下那名青年。
不过数秒,我见到青年被持刀者捅死,鲜血溅在车窗玻璃上,青年目光紧紧盯着我,哀怨又无奈,似是在怪我为什么不救他。
后来我回家了,却发现自己被网暴了,网上所有人都在指责我为什么不救那名青年,觉得我才是杀人凶手。
我躲在家里,心中无助又难过。我的确难过于没救下他。可网友的指责也让我愤怒,明明当时在场的也不止我一个,那些漠不关心拿手机拍照的人又有什么资格来责备我。
“不是我,不是我……”我反复喃喃着,睡的并不安稳。
“醒醒,到家了。”车子停稳,夏彦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臂。
我突然惊醒,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看清周围的景象后,我才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梦啊。”
“做噩梦了?”夏彦安慰着握住了我的手。
“嗯。”我点点头,心中的忧虑仍未消散,那个梦,太真实了。
我向夏彦简单描述了梦里的事情,想听听他是怎么想的。
“我始终认为,救人的前提是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在梦里,很明显凶手已经朝你刺来,你的安全受到威胁且实力悬殊,你坐回车里当然是正确的选择。就像你说的,车门开着,车里的人也有可能会陷入危险中,万一掌握不好,受伤的人可能就不止一个了。那名被追的青年固然可惜,但可能那就是他的因果,你可以愧疚自己没能救下他,但没救下他并不是你的过错。不明真相的人更不应该将矛头对准你。”
我听着夏彦的话,复杂的心绪得到了一丝慰藉,只是,脑中仍覆盖着浅浅的阴霾,让我感觉不安。
这一晚睡的并不安稳,第二天一大早我又匆匆赶回律所,继续跟进昨晚的案子。
“出事了。”一到律所,左然的话便叫我如坠冰窟。
“东泠公司经理的妻子本是想求个公道,却经不住网上大量的谣言和网暴,在今早跳楼自杀了。”
我点开微博置顶的话题,下面的评论一条一条像刀子一样扎了下来。
“活该,狗汉奸一家。”
“为她说话的难道是忘记过去历史了吗?”
“说不准东泠公司全是间谍,早就被渗透了,劝直接改名得了。”
“前几天才买了东泠公司产品,瞬间感觉沾了一股倭味。”
……
“左律师……”看着一条条评论,我忽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原来人的言语真的能够轻而易举地杀死一个人。
明明不是她的错,却因为网络上的谣言,被千夫所指,直至失去生命也没有得到澄清。
“如果我昨晚再多劝劝她,如果我再多关心一下她的状态,如果我们能尽快调查完事件真相,尽快发出声明,你说她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做了……”我的声音忽然带了点哭腔,昨晚那种熟悉的无助的感觉再次袭上心头。
在昨晚的无数个可能里,我或许本可以救下她的。
“怎么能怪你呢,发生这样的事谁也想不到,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就只有尽力协助查清真相,还他们一个清白。”
“可是,一个被泼了脏水的人,真的能有洗干净的一天吗?”我太了解现在的舆论风波了,很多事情不是澄清了就能消解别人对他的偏见的。
造谣的人只用发寥寥几语,被造谣的人却要用余下所有的时间来证明自己。
“会的。”左然回答的语气格外坚定。
数月后,在律所和警方的共同努力下,案件终于有了结果。
国家机关发出正式声明:东泠公司所有的人事任命程序接为正当程序,网上的消息皆是不实消息。经理人一家背景纯良,并非间谍。行凶者由于作案手法恶劣,且不知悔改,判死刑缓期执行。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造谣可耻,希望日后网民能严格规范自身行为,共同营造清朗的网络风气。
其实一开始,我们并未想到国家机关会发如此的严厉澄清声明,说到底,这件事还是有一定的政治敏感度的,而且间谍一事,也不适合拿到台面来宣扬。尽管我们都知道,那些网络发言的中间有不少是国外渗透势力在进行挑拨,但毕竟无法准确追踪和定性。加之东泠公司只是商业性质的公司,远不足以让国家机关为其进行澄清声明。
我们当时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尽快查证,尽力澄清。对民众进行普法引导,追究造谣者的责任。等到后期风波过去,再慢慢想办法让东泠公司挽回自己的名誉。
“真的有奇迹呢。”我感叹着,看着新闻播报的声明,这些天的紧张与不安的情绪一扫而空,突然有一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但开心之余,我又会想,这件事真的解决的这么顺利吗?这样的结果是好,可我总觉得又有些过于顺利了。
郊外墓地。
我将花放在墓碑前,心情复杂。
“抱歉啊,没能早一点为你们澄清,你们本不该承担这样的结局的……”
墓地附近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着什么,但很快便被飘落下来的雨声覆盖。
我好像曾经无数次见过这样的场景,雨天、墓地、喧闹的风,还有无言的沉默。
但我想不起来更多,只觉得熟悉,是一种刻进灵魂里的熟悉感。
头顶的伞为我挡下了飘落的雨,夏彦的身影定定地站在我身后。
我转身,抱住了他。
我想,好在现在无数个我感觉孤寂的瞬间,我的身边还有他。
那晚我又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了东泠公司经理一家人微笑着冲我招手,随后他们一起走向了光透过云雾的方向。
我又回到了之前的梦境,我始终觉得,那样的境遇,是有破解之法的。
我下车后,凶手朝我袭来,我用之前夏彦教我的防身术猛的格挡一下,然后瞅准时机迅速拉着青年人奋力往前逃跑。这时,车上的乘客见状纷纷下车帮忙,远处拍照的人们也不再做旁观者,众人合力,最后抓住了行凶者。无一人伤亡。
所以啊,一切本可以有所改变的。众人之力可以是无形的利刃,也可以是抗击黑暗坚硬的盾。
我们本不必走到血光四溅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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