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铭。”小刘说。
陈未疑惑：“是他啊。”她还费了点功夫回忆郑铭是谁，好几秒才过滤出本剧男二的饰演者。
周潇阳也诧异道：“郑哥？是路过吧？”
小刘拿起自己那杯奶茶，猛吸一口：“不知道，他原本也不是在外头偷听的，只是他那个休息帐篷里有人抽烟，我看见他皱眉走出来的，应该是不喜欢烟味儿。出来后，就在帐篷外站着，没啥特别的。”
“这样……”周潇阳道，“郑哥的确不抽烟，酒也很少喝。”
“你不对劲。”陈未凑到近前，盯着周潇阳左一句哥，右一句哥的喊着。
“哪、哪里不对劲？”周潇阳被她凑近的脸盯得有些不好意思。
这磕巴听在陈未耳中俨然成了心虚。
她说：“你之前和郑铭合作过？”
“嗯，刚入行那会儿。”周潇阳道，“说起来，郑哥跟叶薇薇一样，运气不太好，明明也是科班出身，我记得他同期表演系毕业的好多男演员都是一二线，就他不温不火的，现在都三十多岁了，也是勉强三线的水准。知名度不高，资源一直不太好，前些年一直在演抗战神剧……”
说起郑铭的遭遇，周潇阳罕见的话多。
陈未回忆郑铭那张脸，端庄大气，眉眼温柔，是上春晚会被妈妈辈夸赞“好俊的小伙子”的那一类长相。
要说他的颜值，绝对没得挑，只可惜，酒香也怕巷子深。
那种在娱乐圈不得志的感觉，与周潇阳还不一样。
一个是有实力、铆足了劲儿，但没资源，只能蹉跎。
一个是有实力、发挥不出，自掏腰包、自嗨、还敝帚自珍。
“我有点理解你了，”陈未的话让周潇阳微怔，她又道，“他的气质偏正派，一定是之前在剧组给了你足够深的印象，之后你却发现，这样一个有能力的人却屡屡没能接到好的剧本，可惜，又很想帮他一把。”
陈未每说一句，周潇阳的眼眶就热一分。
“未来，你真的很厉害……”
陈未被他赤诚的视线盯得羞赧，她看看一声不吭“吃瓜”的小刘，讪笑一声：“不至于，对了，他在这个剧组饰演男二，不会是你推荐的吧？”
周潇阳忍住鼓掌的冲动，他佩服道：“钱导对演员要求有点高，但郑哥最不缺的就是实力。我当时推荐了郑哥，钱导没太犹豫就让郑哥来试镜，试镜当天就拍板了。”
“听上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如果，试镜男二的只有郑哥一人呢？”
陈未哑然。
以钱导的性子，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说明钱导在接受郑铭试镜的同时，就已经清楚了郑铭足以胜任这个角色的演绎。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
小刘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瓜子，嗑起来：“姐，你应该也发现了，这个剧组比上一个穷太多了。休息室、群演阵容、甚至是演员片酬，都比上一部低不少。试镜时少几个演员，兴许也是为了节约开支呢。”
周潇阳无语的看小刘一眼。
陈未噗嗤笑出声。
她斜了周潇阳一眼：“确定剧组不缺钱？”
周潇阳偷偷瞪了小刘，又忙堆笑回答：“这剧筹备期间，投资公司遇到股灾，差点没折了，我就自掏腰包了。后来情况缓和，公司也蒸蒸日上，早就恢复元气了。”
小刘嘿嘿笑几声，没心没肺的样子，周潇阳也不好说什么。
到底是跟了自己好几年的助理，就算傻了吧唧，间歇情绪失控，偶尔拆自己台，他也没啥脾气上火的念头。
他甚至想，等这部剧杀青、他退圈息影，该给小刘安排什么工作呢？这小姑娘活泼惯了，得让徐哥给好好挑挑，不能太苦太累，得能准时下班的，给她业余时间谈恋爱。
陈未古怪的看他一眼，心想，这只没长大的狗狗，怎么突然就露出姨夫般的微笑了呢？
他到底私下里磕了什么cp 啊？
陈未好奇的不行。
制片人进周潇阳休息帐篷这事，很快通过全剧组丰富的眼神交流传开了。
陈未照例坐在导演身后不远的地方，带着俩埋头研究剧本的小孩，平静度过了一周时间。
好的演员是整个剧组的宝物。
不仅导演喜欢，搭戏的演员喜欢，幕后的后勤工作人员喜欢，就连陈未这种临时员工都喜欢——谁不爱清闲的工作、安静干活不惹事的同事呢？
几乎每个演员，对自己的角色都有一定了解。
大家对自己饰演的角色都全力以赴，做足准备，哪怕是一人分饰七角的龙套小哥，都在研究其中不同的人物演绎方式。
这天下午，陈未悠哉的翘着腿喝茶，身边只有撑不住趴在桌上睡觉的沈煜安，男女主、男二女二都在拍摄边陲重镇剧情。
阳光很好，暖融融的铺在身上，蒸发掉了南方特产一般的湿冷气息。
陈未捧着一杯红茶暖手，等茶不烫手时，才一口口喝掉。
刚喝了一半，一个小小的阴影遮住了阳光。
陈未抬眼，看见编剧小姐姐抱着电脑，期待又忐忑的站在她面前。
看样子是来活儿了。
陈未抬手示意：“请坐。”
编剧受宠若惊的坐下：“陈老师，麻烦帮忙看一下内容连贯性。”
她把电脑屏幕转向陈未，陈未接过鼠标，将标黄的一段内容细细看了一遍，做了简单的删减、语句修改，改动的地方取消了字体标黄的底纹。
编剧认真看一遍，道了声谢，却迟迟不肯走。
陈未只静静等她，等到沈煜安的瞌睡都快结束了，编剧小姐姐才贼兮兮的看一眼四周，压低声音问——
“陈老师，制片人这段时间都没要求改剧本，是在憋什么大招吗？”
陈未狐疑看她：“你怎么会怎么想？”
空穴不来风，陈未下意识就记起一周前，制片人在帐篷里放的骚话。
编剧小声道：“正常编剧是不需要呆在剧组的，现在却成了常态，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方便资方改剧本啊。”编剧道，“我虽然年轻，但也知道频繁变卦，对任何一个项目、一个计划的实施都极为不利……道理谁都明白，但剧组就是这么一个反常理、反人类的地方。”
小姑娘像是打开了机关，根本不需要陈未应和，兀自倒着豆子：
“现在电视剧越来越难看，咱编剧也不想背锅啊，可资方、明星们，也得愿意按照剧本来啊。一个剧本，恨不得改上八百遍，回头流量们自己还要加个戏，你说，你要是演技好一点、逻辑通顺，也就罢了，偏偏都是些没演技、无厘头的自嗨，我真的……看着熬着自己心血写出的剧本，变成了一坨狗屎，还得忍受这坨狗屎因为过于恶臭带来的骂名，天下的锅都被我们背尽了吧？”
陈未哑然。
她不太爱看电视剧，演技越来越魔幻，“倾国倾城的美人”、“风云六界的仙君”这类颜值代表们，长相越来越抽象，剧情经不起推敲，连当个无脑爽剧看，都能猝不及防喂你一口翔……
都知道现在的剧难看，也知道是资本入场的结果，似乎没什么人会觉得编剧苦。
毕竟也有混得不错的编剧，整天在网上痛心这个背叛、为这个演员喊冤、为那个流量意难平……风光无两。
编剧小姐姐说着，眼睛都红了。
陈未无声叹口气，伸手拍拍小姑娘的肩：“没事，这部剧不会有这种事发生的。”
“真的？”
“迄今为止，咱们还没改过剧本吧？”陈未道，“除非是演员实在演不好，或是剧情值得修改，否则我们不会破坏故事完整性的。”
“陈老师，你是代理原作监制，咱们动笔杆子的人，斗得过有钞能力的吗？”
编剧小姐姐满眼都是希冀，一开口却总爱往反方向说，仿佛这样就能让惊喜的那一刻更加惊喜。
陈未轻笑出声：“放心吧，咱们对一切魔法免疫。”
“什么，啥魔法？”睡得迷迷糊糊的沈煜安，突然插了句，音调都是含糊的。
两人齐齐看他，沈煜安懵懵的从臂弯里抬起头，一边的头发压得塌下来，另一边头发翘起，似乎是洗完头发后没仔细吹干。
编剧看他毫不设防的模样，道：“年初时我也关注到《我有空》剧组的热搜了，沈老师饰演的是一个表面体贴奶狗、实际阴暗疯批的渣男，当时网上素材太少，直接接触沈老师后，总觉得……他真的太可、咳，太单纯了。”
沈煜安眯着睁不开的眼睛，有些朦胧的视线从陈未脸上移到编剧上。
“你哪位？”沈煜安问。
编剧面露一丝尴尬。
之前培训两个月，他们都是和导演编剧在一起剧本围读过，刚开机没到一个月，恋人都不认识了。
陈未盯着沈煜安翘起的一侧头发，没忍住伸手压了两下，得到“果然压不下去”的结论后，可惜道：“行了，再问下去，你该连我也不记得了。”
编剧适时的起身道别。
沈煜安嘿嘿的傻笑，“怎么会呢，姐。”
他挠挠头，又道：“我刚刚梦到咱们针锋相对那会儿了，我脑子抽了，看你不顺眼。”
陈未细品“针锋相对”这个词，心底说不出的好笑。
她指指沈煜安翘起的一侧头发：“这里，飞起来了。”
沈煜安掏出手机前置摄像头查看，陈未示意翘头发位置的那只手突然被身后来的人反握住。
她怔愣片刻，回头看到一身戎装的周潇阳，身上仿若带着戏中战场上厮杀后的杀伐血性。
周潇阳身后不远处，是摄像头下惊愕的演员们。
人群中，叶薇薇一身相似的红色战袍，被没来得及关掉的鼓风机吹的猎猎作响。
陈未玩笑道：“干嘛，查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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