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你依旧穿着广陵王的常服,有些诧异常年被你囚禁在此处的袁基竟然准确的更改了对你的称呼。
你并未行登基大礼,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战后的重建并不容易。
而庆典,是盛世的特权。
转念一想,这位被你囚禁此地的男人可是将你数次陷于绝境之人。
你们之间,不是你将他囚禁,就是你棋差一着,不幸成为他的傀儡。
唯一能笃定的是,你不愿杀他,他亦如是。
袁基的双手与双脚都被玄铁冶炼的锁链扣住,对于一位昌盛了百年的氏族的手握重权的家主来说是折辱。
但,这是你的态度。
也是他的诚意。
是他袁士纪愿意舍弃盘根错杂的氏族,愿意为了广陵王所期盼的盛世,也是愿意为了这个他倾慕的女子,甘为人臣的诚意。
“本初与公路……”袁基叹了一口气,他困守在这方竹林之中,修书、制茶、抚琴……
抛下了汝南袁氏的所有,如今,又有什么过问的资格呢?
士族啊,兄弟啊,权势啊。
弟弟们长大了,早就不需要一个处处完美,时时压在他们头顶上的兄长了。
烂透了,无药可救,这样一滩污浊。
真正做出舍弃的决断,也并不算太难,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早就厌倦了那些吧。
世家大族,礼乐相传,虚浮与表面的美好,内里,早就腐烂不堪。
被撕碎,被拔除,如何不算是好事呢?
他心甘情愿的被囚禁在这里,心无芥蒂的等待他的爱人为他解开手上的锁链。
“殿下并未将钥匙收起来。”
他换回了常记于心的称谓,“在下新制的茶,殿下可要尝尝?”
到并未真正等你的回答,他起身取了茶饼,细细研磨,茶香在他的动作间渐渐散发出来。
微风拂过窗外的翠竹,竹影在青石台阶上摇曳。
偶有竹叶落下,被风带着在石板上轻巧的跳了几步,又被带回土地之中,等待一场雨,让它重新化为竹的养分。
屋内熏着香,浅浅的味道放松着你的神经,就连忧思都渐渐远去。
你想起他的两位弟弟的结局,骨肉相残,在这个时代并非什么唏嘘的事情,只是,他曾经也是费了不少心力,才让两位弟弟维持表面的和平吧。
“是本初杀了公路罢。”
袁基将茶盏递到你的面前。
“殿下不必介怀,我本就做好了,亲手斩杀两位弟弟的准备了。”
“可惜,你输给了我。”
茶水入口,有些苦,案上没有点心,你拽着他的衣领,品尝他口中的一点甜。
“少了点心。”
“是在下的疏忽,如此,可能令殿下宽怀一二?”
他略过了你挂在腰间的钥匙,打开了镣铐,终于抱住了你。
他的身上常年待着茶香,单凭外表,几乎无法与将这个人与毒蛇联系在一起。
你终究不能全然信任他。
只是。
“袁基。”
“袁太仆。”
“袁士纪。”
你舔舐着他的耳骨,蛇形耳饰与舌尖触碰,触感微凉。
“来这里,便做好了被你背叛的准备了。”
“殿下果然还是不敢信我啊。”
袁基靠在你的肩头,一寸一寸的摩挲着你的蝴蝶骨,振翅欲飞。
“可我已经很清楚,所求的是什么。”
“汝南袁氏,已经覆灭。”
“袁某,如今是一介白身。”
他一字一句,将自己同过去对立的身份割裂出去。
早就输了,输了心服口服,也输的心甘情愿。
“在下,想同殿下一起赎罪。”
“赎这乱世狼烟之罪。”
没有世家利益,只有初读四书时所见的盛世之景。
“殿下生了白发。”
你的发髻早就散了,垂落在身后,像是当年马车上的碰面,他在那里守株待兔,而你不得不承情于他。
“拔掉吧。”
“殿下可愿圆了在下当初的遗憾?”
“假戏真做?”
“情之所至罢了。”
竹影落在他的身后,外间风声扰乱了竹林,似是群蛇环伺。
你抱着他,亲吻着他眼下的泪痣。
“好像是觉得有些空旷了。”
“袁基,我早就忘了何为信任了。”
他听见你的叹息,只是更紧的抱着你,像一条蛇,死死地缠住它的猎物。
疼痛是真实的,你从那种缥缈的忧思中挣脱出来。
“殿下,在下永远会相信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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