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轻声的气音响在她耳畔,南葭回过神,雕像光滑如珍珠,再不见凸刻的祝词。
打断她注视的竟然不是凛枝赋,而是安萨,他道:“我们该进去了。”
南葭点头,没入水流般的队伍。
她在人群中找了凛枝赋一眼,只一眼。即使是罩在相同材质的粗布长袍中,他高挑挺拔的背影依旧很是显眼。
队伍一个一个没入闪动特殊光泽的大门。门通体由粗壮的褐绿树枝和条状的塑形条状钢铁构成,每有一个人通过,就会涌出一阵潮汐般的蓝色光波。
安萨若无其事地侧过一眼。
坞堡内里是环层结构,天花板是弧状圆形拱顶的透明玻璃,金光洒下,每个人身上的兜袍如融解于空气,变作千万颗金光粒子。
异化玩家神色瞬间警惕,几乎要现出异化体,手中握紧武器。
然而坞堡内一切平和,中部是空旷平坦的大厅,尘光如鎏金般在空气中流淌荡漾。
“怎么回事?”
这里空无一人。
双函江浓眉倒拧,手掌如花瓣舒张。
“不是说这里是眷族驻守的最后防线吗葛苏叶?”她质问道,“难道他们早有后手……”
“又或是恶魔之西的东西已经出来了,吞噬掉了这里?”
“怎么会没有人……好可怕,不会这是自然人玩家联合NPC开展的反杀共享任务吧?”
越来越多的猜疑从同类的口中说出,南葭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因为她的视野里和同伴完全不一样。
一棵不知道生长了几百年、或是几千年的黄金树,坐落在她眼前。
树根错节盘根,犹如群蛇卧尸,占据了坞堡中央的每一寸土地。
向上生长的几百上千根树枝微微摇动着,洒下金光与纷飞如蝶蛾的金黄色树叶。
南葭走近,和黄金树下的人不断拉近距离。
她没想到他们二人相遇的时刻竟在这里。
官方NPC,眷族首位之程氏家主,程小贝。
南葭双腿迈动时,脑海里划过许多想法。
他是怎么到达这里的呢?
他和乌兰有什么关系?
明明焰渠之上,他们都见到了彼此最真实甚至丑恶的一面。分开之后,这段时间他这张人形卡牌的好感度却在不断上涨。
程小贝就站在树下,相对男性而言更纤瘦娇小的身形,像是树灵初化了形。
南葭双眼描摹过苍老古树粗糙的纹理,枝叶却如三月花草,仍然茂盛。
一片金叶子恰好落在她手心,南葭仰头,古树的枝干蜿蜒向天,像一只试图触及云层的手,诉说着千年的等待与包容。
微风徐徐,金叶子化为粉尘。
南葭心想,即便无所谓,但他明明应该恨她,至少讨厌她,可是那双眼睛里,没有恨,甚至没有半点责备。反而像这棵古树,无声地站在那里,似乎什么都明白,又什么都不说。
这不是程小贝的个性。
被“玩家战争”降神附体的噩梦似乎再度在她心中撒下种子。
对啊,他是NPC,比她作为南黛尔被官方顶号要更来得容易被其操控。
程小贝还是他自己吗?
在疑虑和谨慎外,南葭心中涌出难言的悲伤。
“你知道吗,这棵树的根,可能已经扎到了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程小贝率先开口,空气似乎都被这一层难能可贵的音波搅碎,惊起心中道道涟漪。
他心里说:我对你的感情也是这样。决裂不过是风吹枝叶,根却没那么容易断。就像那片吞咽在人齿间的鲛耳,咬碎了他对异化人的怜悯,却也像她丢弃的焰玉母玉,留下了他对……的希望。
南葭拨开落在发间的碎叶,黄金叶棱角尖锐,几乎割伤她强化后的皮肤,迈过地面起伏的树根。“你怎么到这来了,这里看上去可不是你会呆的地方。”
从边海到荒漠,他们的缘分还真是深。
程小贝哼笑一声,“我神通广大的,什么做不到?”
“你不用再走近了,你过不来,我也动不了。”
程小贝想象过自己再见南葭的时候,看着被自己选中公之于众的眷族代表化作异化潮的领主,和他站在泾渭不同的道路另一端。
届时刀剑相向,还真是他觉得最狗血的歌剧桥段。
但他们的路竟然是进入恶魔之西——三大眷族一直试图研究的神秘之地。
程小贝想起焰渠事变后,荣光联盟走流程而进行的向皇族报告公示上,一场虚与委蛇的宴会奢华大气,众人心知肚明这不过是修饰眷族失误转移平民视野的活动。
异化人分布零散,沟通渠道五花八门,异化体诡异复杂,根本不能掌握其动向。
就连内部也……羽梵早已告老还乡,若不是程小贝作风强势,他甚至不会出席这一届打了水花的荣光大赛。
程小贝自嘲自己浑浑噩噩地过了许多天,连奥旭、里斯特、米丘一等眷族的秘报急信都搁置了许多天。
直到程如闻的死讯敲醒了他。
那不过是个旁支而已,行动跟不上胆大如斗的计划,哪怕落得重伤残废的下场程小贝都有预期。
毕竟有机械人的防护在。
但他死了,前额细微的针孔是他本人自傲的机械人器皿手段。
安排人手让他长眠地牢深处后,程小贝在不自觉沉入思索时摩挲怀表。
怀表弹开后,那枚扎得他心头血流如注的异化褪体发生了变化——光泽与绒毛羽感共生的羽鳞舒展延伸,羽尾甚至长出了尖刺。
望着指尖殷红的血珠,程小贝知道,实力到达领主阶段的异化人,就连脱离体表的褪体也能实现远距离操控。
……南葭,她现在在哪里?
他们还会再见面吗?
她第一次出现在毕卡索尔海域,被搜捕机械手捉上程氏游览航路,是有意的吗?
他绞尽脑汁的无穷疑问湮灭在公示宴会中场上亚丽特公主的莞尔中。
公主美丽的眼眸中闪烁着钻石般的光泽。
他的心绪隔绝在和亚丽特公主的含蓄问好中,竟在她的话语中展露无遗。
“程氏家主,你在思念着心中的叛徒吗?”
他愕然,扬起轻嘲的笑:“都说公主是离神最近的人,没想到还能读人心啊。依我看来,完全承担得住眷族首席的位置啊。要不来坐我这把椅子?”
公主微笑了,转动袖纱下的尾戒,“好啊,那我会为新出席的自己取一个新名字呢。这么多年了,竟然没有人问我,为什么王的女儿,竟与帝国重名。”
程小贝不想回应她,公主虚伪甜美的笑容让他想起另一个叛徒,曾给他当线人的罗杰。
真想把绿眼睛的都贬为……
公主接着自言自语:“新名字叫什么好呢?四个字或许朗朗上口,但重复过了。游戏是不能重名的呀,我已经有好点子了呢。”
“乌兰怎么样?”
程小贝眉头一跳。
公主看着程小贝僵住的双眼,诡谲的力量以她为中心平铺展开,掀起一场无形的暴虐风暴。
“程家主您知道的吧,我母亲家、阿迦塔族珠宝业发达。我前段日子病重卧床,他们送来一枚宝物,说是我的曾曾祖父,羽梵·阿迦塔所制。”
“他的异能大陆皆知,空间系。您刚刚又说,我是神谕的聆听者,能读心。呵呵,您觉得心与心之间,算得上可以控制的空间吗?”
公主摘下一只丝绸手套,牵握住他的手。
程小贝感觉到,他和一根粗糙的树脉根须建立了联系。
树下,地宫浩瀚冷漠,守望的异化领主化作枯死的藤枝;秘泉泡沫荡漾,机械能源和繁花互相掩映;
树下,纷纷扬扬的黄金雨下,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自然人长出了狰狞的骨刺与肉翅。
有什么在疯狂弹动,是弹珠、焰玉碎片、钻石还是心?
程小贝恍惚听见南葭身边那个他看不惯很久的自然人平民在大喊:“他的标识变了!!”
但眷族坞堡内可以绝对划分空间,程小贝很清楚只有南葭能和他在这里达成这次“交流”。
亚丽特给了他这次机会,同时也有传达给他的任务。这是神谕,自然眷族当然会承接。
但程小贝还有一个疑问,不够能解决族群之间的矛盾,但对他来说够深刻、够有意义。
他问:“南葭,你说的七十五是什么意思?”
南葭沉默须臾,叹气般地抬起嘴角,“好感,你的好感度。”
她不知道这些官方词汇在程小贝耳中会不会消音或者变成别的含义。
但走到终点的她已经没有那个精力再去粉饰太平。
“程小贝啊,这个世界是神的一场游戏。你、你们,不过是卡牌功能型的人。我们这些异类,也有可能是游戏天平上维持平衡的另一端秤砣。七十五是你在我的卡池里的好感度显示。”
她打开卡牌池,迅速翻到这张老兵级别的官方NPC卡牌。
有一瞬间她甚至有一个残忍的想法,把这些固定的玩家耳熟能详的信息一字一句地念给他听。
那时候,他这张脸上会出现不符合他形象设定的表情吗?
他会像耘万一样一辈子固守某处、活得比眷族轻蔑的机械人还像一颗螺丝钉一样吗?
或者是像葛苏叶一般撕扯出“第二个”的路?
但南葭愣住了,游戏界面上让她疑惑的数据波动停止了。
“【卡牌·程小贝】好感到达限额,当前为:100。”
“可100%效力使用该人形卡牌异能。”
在春节前可以完结,届时再修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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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二个程小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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