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回到几天前正在举办火人节的北湾，回到Riesling用枪口对准蓝伊一，跳上Ivy的黑色SUV绝尘而去的夜晚。）
圆滚滚的月亮躲藏在海边漆黑的山崖间。
涌进车窗的海风里，带着火人节上燃烧的“火人”散发出的烟熏木柴的味道。
Riesling的左脚死死踩着刹车，带着愤怒也带着无奈。
她面前是一盏明晃晃的，几乎要把她照到失明的大灯。灯光打在这辆SUV布满灰尘的挡风玻璃上，把挡风玻璃变成了一面发着强光的磨砂表面。
“这就是为什么要……”
“洗车……”Ivy喃喃的声音打断了她，“我知道。”
Riesling抬起放在方向盘上的右手小指，拨下了雨刮器的操作柄。
挡风玻璃右边的雨刮器接到指令以后，开始费力地向上“跳”动，像是一条刚被丢到岸上的鱼，蹦跶了几下以后，彻底“死”在了原地。
左边的雨刷器则是“吱吱呀呀”地从玻璃底端开始画弧线，费力地把几滴聊胜于无的玻璃水和厚厚的灰尘搅拌在一起，仿佛正在完成一件抽象派画作。
除了强光和坏掉的雨刷器依次上演的垂死动作以外，她们什么都看不清。
“对面是你的人吗？”Riesling问。
Ivy没有回答。
雨刷器继续摇摆着，挡风玻璃出乎意料地干净了起来。透过玻璃，她们依稀能看到背光处站着几个武装到牙齿的黑影，黑影持枪站立，枪口对准了她们。
“我……的人…没有这么……爱演戏……”Ivy嘟囔着，“会直接……把你炸成……碎片。”
“我也这么觉得，”Riesling说，看来Ivy并非独狼，她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那你猜他们在这儿等了多久？”
“有几个……”Ivy没有心情跟Riesling开玩笑。
“红点？你头顶有一个。很稳，是狙击手，他们早有准备。”
Ivy用余光瞟了一眼Riesling，扬了扬下巴，比了个一的手势，又指了指自己，比了个三。
“四个狙击手？”Riesling有些惊讶，“哼，现在你看到了吧，我可是这个行业的大人物。如果你非要赶在今晚跟我同归于尽，得先取个号才行。”
“你知道取号是什么意思吗？”Riesling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当然不知道。取号就是排队的意思，想不到吧？这里的人会给排队的人也编号，这里的规则跟监狱差不太多。”
“被一枪……打死？”Ivy咬牙切齿，“也……太……便宜你……这个人渣了。”
“一枪？你确定只是一枪？现在可是有四个枪手指着我，他们这是要把我打成筛子！不如你给我点灵感，除了成为筛子，现在还有什么别的死法可以选吗？”
Riesling的话音刚落，强光里那几个黑影动了动，缓缓迈着有些机械的脚步，向她们走来。
“你左手……门上……有绳子。”Ivy说。
Riesling悄悄把手伸向了车门，摸到了一团乱糟糟的登山绳，绳子的一头是一只被死结固定好的金属登山扣。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Riesling的声音里带怒气，“收绳子的时候要理顺了收……”
“能救命……关键时候……能救命……我知道。”
Riesling翻着白眼摇了摇头，“我还有个问题。”
“不重要……就……别问了。”Ivy看着逐渐走近的黑影。
“重要，当然重要。后备箱里的人究竟是谁？”
“这……不重要。”Ivy回答。
车窗外的黑影向她们逼近。
“那就听天由命吧。”Riesling转头看向了左后视镜，“我数到三。”
后视镜里，车轮与海崖之间不过只有不到半米宽的距离。海崖之外，是被夜幕遮挡住的深渊。
“三，二。”Riesling轻轻扣下了打开了后备箱的按钮，静谧的夜色中，后备箱的盖子“咔啦”一声抬了起来。
趴在黑暗中的猎手被突然跳出来的兔子惊动，警觉地停下了脚步。
世界静谧，如同进入了真空，只有高悬的圆月旁若无人地发出刺啦刺啦的电流声。
下一秒，Ivy伸过手，拨亮了车子的远光灯，两盏灯交错，给车窗外那些全副武装的黑影短暂地创造了一个视觉盲区。
借着转瞬即逝的机会间隙，Riesling左手一把推开车门，右手把登山绳一头的挂钩扣在了方向盘上。
子弹从远处飞来，挡风玻璃应声变成了蜘蛛网。黑影们已经识破了她们的小伎俩，先发优势几乎在两秒内消失殆尽。
第三秒，Riesling左手紧攥着绳子，右手反手扣上Ivy的手腕，踩了一脚车框借力，纵身跳进了深不见底的海崖。
杂乱如麻的绳子很快就到了尽头，Riesling用力蹬了一脚崖壁，松开了握着绳子的左手。
失重。
她面朝天空，四肢发麻，仿佛跌入了无法醒来的噩梦。
从海面上升起的风向上托着她的身体。可她没有翅膀。
她没有翅膀。
Icarus蜡封的翅膀早就炙热的太阳融化，而失去了蜡封的翅膀的Icarus，只能看着散落的羽毛，垂直下坠。
山崖上，那些全副武装的影子不甘心地举起了枪杆，枪口发出腾腾的火光。
会死吗？
如果掉在礁石上，恐怕会粉身碎骨吧。
要是，要是不幸被流弹击中要害，想必也会死吧。
是哪个先来呢？
恍惚间，她的身体摔在了绸缎一般漆黑的海面上，屁股很痛。冰冷的海水立刻从四面八方涌来，就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同时啃食她的身体。
她在下沉，身体好重，可，从她身边路过的小鱼却是轻盈的，优雅的，置身事外的。
她用尽全力抬起眼皮，可没有一丝光亮准备好了要照进她的瞳孔。冰冷的海水袭来，包裹住了她温热的眼球。
Ivy紧紧地扣着她的手腕，拼命往上拉。
可是她好疲惫，她的身体好沉，进水靴子像是灌了铅一般。
这次，死定了吧。
北湾这个没有名字的海崖难道就是她的终点了吗？
一道白光照进了她的眼睛，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个身影又因为隔着时间的墙，显得那样陌生。
其实她一直很想知道，她的父亲在变成墓碑上的名字之前，究竟是在哪一个经度与纬度的交点上停止了呼吸呢？
她问过彭彬，但彭彬没有告诉她。或许就连彭彬也不知道。
没人知道。
就像她现在一样。
不，她不一样。
蓝伊一会知道的。
蓝伊一会举着相机为她拍照，她的目光还会温柔地，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皮肤。就像，她们在浴室里做的那样。
蓝伊一一定目睹过很多死。
她也目睹过很多死，在阿里米尔，在繁华匆忙的都市里。
可她没有死过。
这就是死吗？
那父亲是不是也会像她现在这样，在一道白光里看到她，看到她的爱人。
他的眼里会有她吗？或许不会有，他或许只会看到他坚持了一生的所谓人间大义，所谓和平。
想到这些，他应该会心安理得地，视死如归地跟这个他用生命守护的世界永别吧。
在这道白色的亮光里，看到父亲把调皮的她从花池上抱下来的样子，看到父亲坐在凉亭里跟母亲依偎在一起的背影，看到父亲为她打开牛奶罐的笑脸。
现在，父亲带着同样的笑容，站在那白色的光里，向她张开了双臂。
“爸。”她的嘴唇像鱼一样蠕动，身体被海水灌满，声带发不出一点声响。
“爸！爸爸！”一个清脆纤细的声音从水面上传来，“爸爸！水里有人！”
Riesling听到了沉闷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向上的力量把她拽出了水面。余光里，Ivy也被拉了上来，倒在了她身边。
空气再次涌进肺里，她重新学会了呼吸，侧过身，不住地往外咳水。
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和一张稚嫩的白脸出现在她的视野里，他们身后是漆黑的天空和高耸的桅杆。
皮肤黝黑的男人眉头紧锁，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缩在甲板角落里的Ivy。
“这是你的吧。”小女孩弯着腰，用特制的小鱼竿，从水里捞起来一只黑色的口罩，拎在手里，伸到了Ivy面前。
Riesling也回过头，看着Ivy。
Ivy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戴上了连衣的帽子，只是口罩已经在慌乱中掉落，脸上火焰伤的疤痕暴露在海上咸湿的空气里。
她左手捂着脸，伸着右手接过口罩，拧干水，把口罩重新戴在了脸上，耳后如释重负一般，仰面朝天瘫坐在船舷上。
“你们是从哪儿落水的？”男人问。
Riesling正要开口编个弱小无助的落水理由，突然，远处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平静的海水像是要被煮沸一般开始不停颤抖，船身也跟着晃动了起来。
四个人抬头往远处望去，不过百米外的半山腰上，爆炸的火光冲天而起。
火光所经之处，草木飞速燃烧。
咸咸的海风从背后划过，Riesling闻到了空气被火焰烘烤干燥的味道，这个味道像极了阿里米尔的午后。
那辆被火光包住的SUV，伴随着被炸断的崖壁，从几十米高的地方坠进了漆黑的海里，海面上缓缓掀起了白色的水花。
“不好！船太轻了，我们会被掀翻的，你们抓好绳子。”男人说着，拔腿往驾驶室跑去。
大家好，给各位拜个晚年。
不知道这些年，大家的日子过得怎么样？新的一年又下了什么决心？
我的决心是重新开始更新且一定会写完。
考虑到我确实进步了，前文当中有很多明显错误，错别字也好，敲错人名也好……这些我暂且都不打算修改了。因为剧情逻辑没有任何问题，嘻嘻。
祝你今天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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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复眼1：有人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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