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你知不知道方才有多危险?”

敬远侯突然暴怒,对西梦颜吼道:“若那拉车的牲畜慌乱间践踏到你,后果将不堪设想。”

敬远侯是用当地乡音对她说的,此地是他的祖居,乡音自会。

“荒山野岭的,岂是你一个姑娘家该涉足的地方?还莽撞地冲到路上来,且不说有被撞的危险,倘若遇到歹人,后果何堪设想?”

“此次若遇到的不是我,换作他人,即便你不受伤也难免受责罚,真不知如何说你,差一步都会要了你的小命。”敬远侯一通发泄,心中怒火难消。

西梦颜吃惊了,她尚未开口说一句话啊,因何惹得他如此震怒?

被如此无端责骂,自己长这么大,也没有惹过谁如此动怒,这次是做了什么大恶不赦的事儿了吗?

“你知道错了吗?日后还敢不敢如此冒失?”敬远侯继质问。

孙望忙上前劝解:“老爷息怒,是车夫的疏忽,不是姑娘的过错,待回去定会处罚车夫失职。”

此情此景下,西梦颜认为赶紧抽身离去才是良策,是非曲直暂且不论,决定先承认错误,“我知错了,日后不敢再犯这种过失了,此次非有意惊扰尊驾,恳请老爷宽恕。”说罢,盈泪委屈不已。

“你,你,哎!你这个样子让我如何再说你?”敬远侯的声音也有些动容。

闻言,西梦颜一愣,这是什么意思?我这个模样有何不妥了?

“尔等还不向大小姐请安?”孙望命护卫和车夫。

下人忙躬身施礼:“大小姐万福。”

“你们,这是作什么?”西梦颜看着四周,茫然失措。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名阿颜,家住塘荷镇你大伯家,对不对?”敬远侯试探。

“我是你父亲。”敬远侯未及她做出回应,径自道出身份。

即便西梦颜有心理准备,此时被如此直白地道出身份,也一时不知所措。

“你定是猜我如何认得你是吗?你的眉眼真是越看越似你母亲年轻时的模样。”敬远侯语气变得温柔起来。

稍作镇定,西梦颜望着侯爷,解释道:“小女子未曾离开过这大山,是本地乡户人家,老爷恐是认错人了。”

见燕儿已将地上的李子拾入篮中,西梦颜拉着燕儿准备离开,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敬远侯不知如何挽留,只得以言引之:“且留步,你这篮子中的青果甚是水灵,不知道好吃吗?”

西梦颜只得回道:“这果子是刚从山上摘得的,好不好吃,一尝便知。”

说着她从篮子里掂了一颗,放入口里细细品尝起来,品味了好一会,开心的频点头道:“口感是清脆甘甜的,好吃。”

敬远侯似是心动了,也掂了一颗果子放入口中,一嚼下去,果汁在口中四溢开来,浓烈的酸涩滋味,使得他立马吐了出来,眼睛一只圆瞪一只紧闭,眼泪顺着眼角滑落。

西梦颜此时却一个金龙吐珠,眉眼含笑,一脸的灿烂与得意。

方才,她仅含果于口,并没有真正去咬,果子还是囫囵完整的一颗。

只有当地人深知,这三月李虽看上去诱人,但却不好生吃,这时候果子还没有成熟,直接吃的话是又酸又苦,当地吃法是,用盐腌渍果子一个时辰,沥干水分后,再以蜜糖腌渍,即成为酸甜生津的蜜青果。

西梦颜的衣袖被燕儿偷偷拽了一下,她知道,这是燕儿在提醒她不要得罪了对方。

可是,西梦颜重生一回,心境透彻了,上一世,她被继母“善意”提醒过,不要太过于亲近父亲,因为父亲看见她就会想起她的母亲,从而回忆往事而难过。

所以她每次见到父亲,为了不让“深情”的父亲伤怀,总会隐藏自己内心的真情,而表现的毕恭毕敬,缄默寡言,也不会主动讨父亲开心,父女之情也就日渐疏远冷淡了。

如今,她不想再装矫情,也不愿再隐藏心迹,因为无所谓了,就当是一个乡野丫头的粗俗无礼,还能怎样?

“你活泼的性情,是随了你娘亲,竟如出一撤。”敬远侯笑容略带僵硬,口中的酸涩还未消退。

“还别说,这果子初尝是酸涩难当,现在回味起来却有些甘甜了,别有风味。”敬远侯赞叹道,眼眶竟然泛红了,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呢。

孙望此时恭敬道:“大小姐的容貌太像先夫人当年了,任人看一眼便知晓了,侯爷日夜朝思暮想着先夫人和大小姐呢。”

西梦颜不解问道:“为何如此笃定我就是贵府的大小姐?不怕误识他人吗?”

“你的眉目,你的年岁,你发上的玉簪还是你娘亲留给你的。”言罢,敬远侯若有所思,似陷入旧梦中。

侯爷又转而欣慰道:“大姑娘,你毕竟是初次见我,对陌生人有警惕之心是好事,证明你还算机灵,我真的是你的父亲。”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自证身份无疑。

见其反应,西梦颜是可以感受到父亲此时的喜悦之情的,原来,父亲并未因她的长相忆起亡妻而回避她或不喜她。

乃方悟,上辈子继母所言为假,是怕她惹来父亲的疼爱,而故意离间其父女之间的关系。

但在西梦颜心中,父亲终究是有负于她和母亲的,他的深情或只能自我陶醉,为外人所津津乐道,却丝毫也没有阻挡他身边的美人来了一个又一个,他的借口会是因思念亡妻过度而寻求替代,谁又会相信呢?

至少她不会相信,这也是上一世她疏远父亲的原因之一。

但人总是在相互利用中找到自身存在价值的,亲情亦是如此,既然不可避免,何不互相成全,这一世,她需要依仗侯爵之力,保全自身,就算是演戏,也要演得尽致淋漓。

回避不是解决良策,再说现在也回避不了,既被认出了,不如将计就计,转为争取父亲的宠爱。

她要让继母尹氏与妹妹西梦月在嫉妒中显露原形,要让她们明白,什么是嫡女应有的荣宠,以及长女不能被撼动的家族地位。

这时,一护卫上前低声禀报,西梦颜隐约听到其汇报内容,是说小姐找到了,在一戏楼里寻到的,现已归家云云。

西梦颜知道,这是说的西梦月,外人只知侯府仅有一位小姐,便是西梦月了,她这个嫡长女寄养在外,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

敬远侯听闻后,心情大好,立马吩咐归家。

敬远侯要带西梦颜一同回去,西梦颜说要先去拜别虚名道长再走,“不辞而别,会让道长担心,此次前来山上的目的就是为了避灾星,多拜拜神仙,多烧几炷香,祈福消灾。”

听到虚名道长的名字,敬远侯也动心了,来百圣山,神仙可以不拜,虚名道长不可以不见,但是虚名道长素日四海云游,极少有缘得见,没想到今日,不仅见到了长女,还找到了二女儿,又可以见到名扬远播的虚名道长,实乃天意。

敬远侯遂决定与大姑娘一起赴烟雨峰,拜访虚名道长。

一行人来到烟雨峰,在西梦颜引荐下,敬远侯终于得偿所愿,得见虚名道长。

这是一个建在断崖上的天然茶室,三面环壁,一面开门,直面秀美山川,茶室前的峰台上有一株寿逾百岁的白皮松,斜出于峰前,挺拔参天,似与天齐,姿态雄浑,风光霁月。

茶室里东面设有古槐树根雕琢而成得棋桌,中间引入山泉清流,涓涓细水伴以琴台,西面则置半壁书柜,真所谓琴棋书画俱全。

品茗之际,远眺群山层叠,云雾缭绕,宛如天然泼墨山水画卷,令人心旷神怡。

有幸跟道长在此共品香茗、叙叙人生的感悟,茶香氤氲,心境澄明,知道的是在喝茶,不知道的以为是在修仙,简直是躲避红尘的人间仙境。

“道长所好何茶?”,西梦颜走进茶室问道。

“茶无上品,适口为珍,只看心意。”虚名道长谦和地回道。

敬远侯怡然观之,递茶于西梦颜:“大姑娘,你试品此茶,看能否辨识其味?”

随着热腾腾的水雾,馥郁的花香伴着茶香扑面而来,西梦颜虽说不上十分懂茶,然未尝甘露味,先闻茉莉香。

若是上辈子此时问她,她定不知,这茉莉是胡人引入,先是移植在南海,后来传到宫城的。

当今圣人极其喜爱茉莉香茶,于是茉莉花茶便在皇室宗亲与世家大族中广为流转,被誉为上品。

西梦颜也是上辈子嫁入国公府后方知此花的,她还亲手在花盆里种了几株,当洁白如雪的小花绽放的时候,满屋飘香,摘下花朵置于香囊里随身携带,或者插在发髻中,清香袭人,所以这茉莉花香,她喜爱而熟悉。

她淡然自若地嗅了下茶香,小口啜入,在口中稍事停留,随即轻轻吐出二字:“花茶。”

又继续道:“茉莉花茶,且是采摘地刚刚绽放的那朵。”

敬远侯闻言,不禁惊讶:“啊!你是如何分辨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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