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砚的钢笔尖在午夜第十三次停顿。
墨迹在"城中村拆迁中的权力博弈"标题下方洇开暗斑,像极了城中村墙壁发霉的轮廓。他摘下银框眼镜,用袖口擦拭镜片上凝结的雾气。老式台灯将他的影子钉在出租屋斑驳的墙纸上,那团黑影正随着窗外漏进的霓虹光抽搐。
"第五十七份访谈记录......"他对着录音笔喃喃自语,指节无意识摩挲着钢笔的镀金笔夹。这支祖父留下的古董笔突然震颤起来,笔帽顶端的翡翠折射出诡异的绿光。
电脑屏幕右下角显示02:47,论文截稿日期的血红数字正在倒计时。钟砚将最后一口冷咖啡灌进喉咙时,余光瞥见拆迁数据折线图突然扭曲成DNA螺旋。他伸手去扶额头的瞬间,整个Excel表格化作万千萤火虫扑向屏幕边缘。
「警告:认知过载临界点」
猩红弹窗在视网膜上炸开的刹那,钟砚感觉鼻腔涌入铁锈味。他本能地抓起桌角褪色的社会学年鉴——那是导师失踪前送他的最后礼物——却发现扉页上的签名正在融化,墨迹顺着纸页爬向他的虎口。
天花板的霉斑开始蠕动。
那些原本盘踞在墙角的不规则污渍,此刻正沿着某种拓扑结构重组。钟砚后退时撞翻了咖啡罐,棕色液体在地面蜿蜒成二进制代码。他清晰看见霉菌网络汇聚成进度条,绿色光点正以每分钟吞噬一块墙皮的速度推进。
"社会角色认知测试启动。"
机械女声从空调出风口渗出时,电脑自动跳转到纯黑页面。钟砚的瞳孔在荧光中收缩,屏幕中央缓缓浮出一行惨白字体:
「永生镇居民调查问卷-第007号实验体」
他咬住下唇渗出的血珠,右手却不受控地握住鼠标。论文文档在后台自动清空,光标化作银蛇游向第一道选择题:
【您是否相信永恒?】
A.社会结构永恒
B.意识存在永恒
C.爱欲本能永恒
D.以上皆是谎言
钢笔突然自行立起,在稿纸上疯狂书写福柯的《规训与惩罚》段落。钟砚用左手死死按住震颤的纸页,右手鬼使神差地点击了D选项。空调在此刻停止运转,他听见硬盘发出垂死的嗡鸣。
进度条在此时涨满天花板。
霉菌网络迸发的强光中,钟砚看到自己的影子被钉在虚空。无数半透明数据流刺入他的太阳穴,后颈传来电极贴片般的灼痛。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指间夹着的钢笔已化作青铜手术刀,刀柄刻着拉丁文"汝不可观测观测者"。
腐坏的木地板变成了云母石砖。
出租屋四壁坍缩成哥特式拱廊,窗外不再是城中村的违章建筑群,而是漂浮着电子极光的永夜。钟砚的白衬衫自动切换成维多利亚式立领外套,怀表链缠住他试图触碰墙壁的手指,表面刻着倒计时——71:59:47。
"新玩家?"
带笑的声音从彩窗阴影中传来时,□□的寒光已抵住钟砚喉结。他看见来人的马丁靴碾碎地面结晶的记忆碎片,黑色作战服领口露出半截电子纹身,那串二进制代码正与怀表倒计时同频闪烁。
"傅闻声。"男人用刀尖挑起他的下巴,"你身上有观测者的味道。"
钟砚的视网膜突然覆盖蓝色光膜,视野中的傅闻声被解构成流动的数据瀑布。他看见对方锁骨处的纹身实质是某种神经接口,战术腰带别着的不是弹匣而是记忆体胶囊,最惊人的是胸腔处——那里没有心跳波动,只有量子计算机特有的冷光。
「警告:遭遇S级异常个体」
系统提示音炸响的瞬间,傅闻声突然扣住他的手腕。怀表链应声断裂,时间显示骤降至71:23:16。"真有趣,"男人的呼吸带着硝烟味喷在他耳后,"系统给你安排了观察者权限?"
教堂大门轰然洞开,月光将两人的影子绞成DNA双螺旋。钟砚望见广场上矗立着无数水晶棺,每个棺椁都浸泡着大脑形状的发光体。穿维多利亚服饰的镇民正在用吸管汲取棺中液体,他们脖颈后的条形码在夜色中明灭如星。
"欢迎来到永生镇。"傅闻声的匕首擦过钟砚颈侧,削断一绺被冷汗浸湿的发丝,"社会学家的地狱,或者说......天堂?"
钟砚突然反手抓住男人手腕,钢笔化形的手术刀抵住对方机械纹身:"三年前被叫停的'缸中之脑'项目,为什么会出现导师论文里的模型参数?"
傅闻声的瞳孔收缩成针尖状。
这个瞬间,整个广场的水晶棺同时爆裂。记忆液体在空中凝结成《规训与惩罚》的书页,将扑来的镇民钉在礼拜堂尖顶上。钟砚的怀表倒计时开始疯狂倒流,他看见傅闻声的电子纹身溢出鲜血般的代码。
"你比预估的早醒了23分钟。"男人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的量子核心,"现在开始,你观测的每个现象都会加速系统崩溃。"
钟砚的视网膜光膜突然锁定广场中央的日晷,那上面的阴影并非指向时辰,而是刻着导师的工号。当他念出那串数字时,傅闻声突然将他拦腰抱起,子弹擦着发梢击碎后方突然具象化的监控探头。
"抓紧了,观察者先生。"男人咬开手雷保险栓的牙齿闪着寒光,"第一课——社会学理论在实战中的应用。"
傅闻声的战术靴碾碎满地记忆晶体,飞溅的荧光碎屑像银河碎钻般悬浮在两人身侧。钟砚被他挟在臂弯里,能清晰听见对方胸腔传来诡异的电子蜂鸣——那绝不是人类心跳应有的频率。
"社会学应用课第一条,"男人在狂奔中咬开手雷插销,"当权者最怕被观测。"
银色金属球划出抛物线坠入喷泉池的刹那,钟砚的视网膜突然浮现数据流。他看见池底蛰伏着蛛网状神经突触,而那颗手雷外壳正浮现《乌合之众》的书摘。当爆炸声掀翻整个记忆广场时,飞溅的水珠竟在空中凝结成无数镜面。
"折射原理?"钟砚在轰鸣中大喊,他的声音被切割成散落的音节。那些悬浮水镜正将月光扭曲成手术刀般的锐利光束,精准刺穿从水晶棺爬出的镇民眉心。
傅闻声将他按倒在礼拜堂石阶下,战术手套擦过他耳尖:"勒庞要是知道自己的理论被具象化成破片手雷......"男人喉间滚出低沉的笑,硝烟味混着某种松木冷香灌入钟砚的鼻腔,"会不会从坟墓里爬出来找你理论?"
钟砚的瞳孔突然收缩。透过碎裂的大理石柱,他看见那些被击中的镇民并未流血,而是从创口处涌出胶卷般的记忆带。某个白发老妇的伤口甚至喷出她年轻时在实验室操作脑切片机的画面,泛黄的影像里闪过导师的侧脸。
"记忆税。"他攥紧青铜手术刀,刀柄的拉丁文正在发烫,"他们每月上缴的记忆根本不是用于永生,而是......"
"构建认知牢笼。"傅闻声接口道,电子纹身突然爆出红光。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处嵌入皮肉的量子计算机,蓝光屏幕上映着钟砚苍白的脸,"看清楚了,社会学家,这才是永生镇的真相。"
显示屏上滚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钟砚瞬间认出其中混杂着导师独创的社会分层算法。当他想凑近辨认时,傅闻声突然掐住他后颈,拇指按在第三颈椎的电子接口处:"别动,你在泄露观测数据。"
剧痛如高压电流贯穿脊髓,钟砚的视网膜光膜不受控地启动。他看到整个广场被解构成纵横交错的神经突触网络,每个镇民都是网络节点,而天空倒悬的电子极光竟是集体意识的分泌物。
"第七代系统比我想象的聪明。"傅闻声用匕首割开自己小臂,机械血液滴在石阶上腐蚀出焦痕,"居然学会用社会学研究生当传感器。"
钟砚反手将青铜刀抵在男人喉结:"你们在三年前就选中我了?"他的白衬衫领口被冷汗浸透,却死死盯着对方量子计算机里闪过的实验日志画面——那上面分明是自己大二时参加脑波实验的登记照。
尖啸声骤然撕裂夜空。
二十米外的忏悔室突然爆开,铁皮门化作锋利的记忆碎片袭来。傅闻声旋身将钟砚护在怀里,金属碎片扎进他后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钟砚听见机械零件错位的咔嗒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男人作战服渗到自己手腕。
"你的血......"他摸到满手淡银色流体。
"纳米修复剂。"傅闻声扯出嵌在肩胛骨的门板残片,伤口处伸出无数机械触须自行缝合,"比起这个,你不如看看怀表。"
钟砚这才发现倒计时变成了鲜红的68:14:22。更诡异的是表盘中央浮现出微缩版城中村模型,正是他论文研究的拆迁片区。当秒针划过某栋危楼时,他看见自己的名字在窗内一闪而过。
"时间流速和认知深度成正比。"男人擦拭着匕首上的荧光液体,"你越是解构系统规则,我们的存活时间就越少。"
礼拜堂彩窗突然全部炸裂,纷飞的琉璃片中站起个三米高的黑影。镇长机械触手上的吸盘开合着,每个孔洞都镶嵌着人眼珠,瞳孔里播放着不同玩家的死亡录像。
"新鲜的大脑。"怪物发出合成音,某根触须卷着钟砚失踪导师的工作证,"你的海马体闻起来有论文的酸味。"
傅闻声突然将钟砚推向告解室方向:"跑!去触碰最大的那根蜡烛!"他撕开战术背心,露出脊柱处排列的微型导弹发射口,"给你十秒重构世界观。"
钟砚在瓦砾中翻滚,眼镜链缠住指尖的瞬间,他看见傅闻声后背装甲展开成金属羽翼。导弹尾焰照亮墙壁上褪色的《最后的晚餐》,而犹大的面孔正在融化成自己的模样。
当他撞进烛台摇曳的内室时,怀表突然吸附在中央的银质烛台上。火光中浮现出全息投影,是导师在脑神经实验室的监控画面。视频日期显示在三年前的雨夜,而站在导师身后的白大褂男子——分明长着傅闻声的脸。
"认知重构完成度87%......"
系统提示音与屋外的爆炸声同时炸响。钟砚的钢笔手术刀突然融化,重新凝结成青铜望远镜。当他将其对准烛焰时,看到永生镇地表之下盘踞着巨型大脑皮层,每道沟回都流淌着镇民的记忆。
"原来如此。"他扯断眼镜链缠住望远镜支架,"所谓的意识永囚,是把人类改造成脑神经网络的生物电池......"
墙体轰然倒塌的刹那,傅闻声裹着硝烟冲进来。他的左臂不自然下垂,露出皮下泛着冷光的合金骨骼:"找到锚点了吗?"
钟砚将望远镜砸向烛台,青铜碎片割破掌心:"整个镇子就是导师设计的环形监狱模型!"血珠滴在银质烛台上,激活了隐藏的控制面板,全息投影突然切换到实时监控——三百个冷冻舱正在地下收容所开启。
"恭喜。"傅闻声用染血的机械手指拂去他额前碎发,"你刚刚杀死了十分之一的自己。"
监控画面清晰显示,每个冷冻舱里都沉睡着与钟砚容貌相同的实验体。而他们后颈处,全都有个与傅闻声电子纹身同源的烙印。
怀表倒计时在此刻归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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