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敏风波像一场突如其来的雷阵雨，来得猛烈，去得也快。
在江説苏的精心调理和家里佣人无微不至（更多是奉命行事）的照顾下，江淮安的身体很快康复，红疹消退，呼吸恢复顺畅。
但有些东西，却像雨后泥土下的种子，悄然改变了质地。
那通深夜的电话，林砚那句霸道又笨拙的“以后离那些花花草草远点”，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涟漪至今未平。
江淮安发现，自己再也无法用简单的“讨厌”或“捉弄”来定义林砚的行为。那些强势的靠近、突如其来的关心、直白到令人窘迫的话语，交织在一起，构成一个他完全无法理解，却又无法忽视的存在。
周五晚上，学校组织了一场天文观测活动，地点在市郊的光害较少的山区。对于大部分学生来说，这是一次难得的集体出游和玩乐机会。对江淮安而言，则是一个可以暂时逃离教室、逃离那些无形目光的借口。
他本来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独自用望远镜看看星星就好。然而，当他跟着班级队伍到达观测点，找到分配给本班的那台天文望远镜时，却看到旁边倚着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林砚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仰头看着尚未完全暗下来的天空，侧脸线条在暮色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落拓感。
他似乎早就等在那里。
江淮安的脚步顿住了，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
“来了？”林砚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淡淡地开口。
“……”江淮安僵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林砚这才转过头，目光落在他身上。暮色四合，他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明亮。“愣着干什么？过来。”
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疑的理所当然。
江淮安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他尽量保持着距离，站在望远镜的另一边。
观测点逐渐热闹起来，同学们兴奋地交谈着，寻找着星座。老师在一旁讲解着天文知识。但这些喧闹，仿佛都被隔绝在了他们两人周围这一小片寂静的空间之外。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墨蓝色的天幕上，繁星一颗接一颗地亮起，如同打翻的钻石匣子，璀璨夺目。
“看那边。”林砚忽然伸手指向某个方向。
江淮安顺着他指的方向，透过望远镜看去。是土星。清晰的星体，周围环绕着美丽的光环，在视野中静静悬浮，有一种震撼人心的静谧和壮丽。
他看得有些入神。宇宙的浩瀚，总能让他暂时忘却烦恼。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林砚靠近了一些。对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山区清冷空气和皂角清香的气息传来。
“好看吗？”林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很低，带着一种平时没有的温和。
江淮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没有离开望远镜。
然后，他感觉到林砚的呼吸似乎更近了些，几乎贴着他的耳廓。
“但没你好看。”
“……”
江淮安浑身一颤，猛地从望远镜前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林砚。
林砚也正看着他。借着头顶朦胧的星光，江淮安能看到他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却无比清晰的弧度。那双总是带着桀骜或戏谑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细碎的星光，和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专注。
他说……什么？
江淮安的大脑再次宕机。比听到“可爱”时更加彻底。星光，土星，林砚近在咫尺的脸，和那句石破天惊的话……所有的信息混杂在一起，让他的思维彻底停滞。
他呆呆地看着林砚，看着星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像是沾了一层银粉，随着他眨眼的动作，微微闪动。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寒冷的夜风、甚至头顶的璀璨星河，都变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林砚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和那句在他耳边不断回响的、近乎魔咒般的话语。
林砚看着他这副完全傻掉的样子，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带着胸腔的共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也格外……撩人心弦。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伸出手，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了江淮安额前被风吹乱的一缕碎发。
动作自然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指尖的温度一触即离，却像带着电流，瞬间传遍江淮安全身。
他猛地后退一步，心跳如擂鼓，脸颊在星光的映照下，红得无所遁形。
林砚没有追近，只是收回了手，重新插回裤兜，仰头看向星空，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懒散，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
“看星星吧。”
江淮安却再也无法集中精神看什么星星了。
他的所有感官，都被身边这个人占据。
那个恶劣的、捉弄他的、又会在关键时刻保护他的林砚。
那个说他可爱、又说他比星光还好看的林砚。
像一个无解的谜题，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牢牢吸住，无法挣脱。
而这一次，在那巨大的慌乱和不知所措之下，一种全新的、陌生的、带着甜涩交织的悸动，破土而出，疯狂滋长。
他睫毛上是否真的沾着星光，江淮安不知道。
但他知道，林砚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有整个银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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