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中城比往日宁静许多的街道上,一队车马有条不紊的行走着,三个轿子,轿旁有护卫随行,看这等派头,身份定不一般。
中间轿内。
男人身着一袭青灰长袍,衣料上似晕染着江南烟雨中的墨色山水,雅致得不染尘俗。相较于一般男人更显白皙的肌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
就算坐着,也不难看出他身材高大,他手持书卷端坐在那里,那场面,宛如一幅行走的古画。他的周身萦绕着谦谦君子的沉稳气度,却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疏离与捉摸不透。
他的眼眸,像是冬日里结了薄冰的深潭,在酷寒的氛围中愈发显得深邃幽暗,让人望不见底,不敢轻易窥探。纤长浓密的睫毛垂落时,在那双墨色的瞳孔上投下细碎的浅影,衬得那张轮廓分明的脸庞愈发俊朗。高挺的鼻梁下,薄唇紧抿着,嘴角下方一颗小小的黑痣,非但不显突兀,反倒为这份清冷的俊逸添了一抹恰到好处的点缀,更显独特。
他腰间佩戴着一枚不知何时出世、没有玉器光泽的玉佩,形似一朵绽放的花,其造型的艳丽与暗淡的光泽对比鲜明强烈。
马车外随行的少年清朗俊逸,似乎天生便有一双笑眼,自带张扬之感。此刻他正与随行的其他侍从聊着天,言语间有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感觉。清冷公子与乖张侍卫,形象,当真形象。
第一轿内。
宋老爷端坐于主位,正在翻看着账本。他的鬓发已染上霜白,颌下的胡须也多是花白之色。他面容清癯,眼角刻着深深的皱纹,一双眼睛却依旧深邃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即便只是随意地坐着,脊背也挺得笔直,周身散发着久居上位、历经世事的沉稳与威严。那份气势,并非年少时的锋芒毕露,而是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与庄重,让人不自觉地心生敬畏。
宋夫人则端坐于另一旁的软垫之上,看起来比宋老爷年轻一些。
一身素雅的湖蓝色衣裙衬得她面色温润如玉,一眼望去便知是位温柔面善的女子,虽未施粉黛,却难掩其优雅不凡的气度,她的举手投足都显得格外娴静雅致,此时她轻轻掀起车窗帘子,瞧着人并不多的长街。
第三轿内。
吴姨娘一路走来帘子几乎没有放下来过,一直抬手举着,半个脑袋都快要探出窗外。
坐在旁边的少女终于忍不住,上手把她拉了回来。
“哎呦,你这是干什么呀?”吴姨娘整了整衣裳,冲少女嗔道。
“娘,我瞧您快摔出去了。”少女无奈道。
“你懂什么?这可是云中城,你爹爹难得能把咱俩带出来,我再不瞧瞧,可就没机会喽!等我回去,跟那些个狗眼瞧人低的姨娘奶奶摸牌,看谁还敢瞧不起我。”言语间,吴姨娘脸上忍不住浮现出痛快的表情,好像已经看到了那些妇人羡慕嫉妒恨的样子。
“又不是游山玩水,待个一日半日,看这架势,什么时候能回去都不得而知,日后还不见得能和那群姨娘见面呢。”
少女名叫宋萤菲,人如其名,确有几分流萤般的娇俏灵动,很标准的大户人家小姐的长相。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像春日里沾了露水的桃花瓣,透着机灵劲儿,顾盼之间满是灵气。小巧玲珑的翘鼻,鼻尖圆润,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感,嘴唇饱满,色泽是天然的粉嫩,最有特点的,是她笑起来时会露出一对小小的梨涡。
她颈间悬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上等珍珠,莹白圆润,泛着柔和的珠光,衬得那截雪白的脖颈愈发纤细动人。虽是姨娘所出,但也不难看出宋府对她的疼爱和对嫡女并无两样。
“你爹爹这么多年去过那么多地方,从来没有带咱们出来见见世面。也许这次真的不会回去了吧。”吴姨娘感慨着。
车子一路畅行,转弯处并不多,最终在一个气派华贵的府邸前停下。宋老爷和夫人率先下车,大门被下人拉开,发出沉闷的响声,或许是因为比较贵重,所发出的声音并不刺耳,反有一丝庄重。
紧接着宋盏,吴姨娘,宋萤菲相继下车,宋老爷和夫人走在最前边,吴姨娘走在宋夫人身后侧一点,宋盏和宋萤菲并排在后方。
“哥,我们将来真的要住在这里啊?不走了?”宋萤菲语调欢快,压低音量小声询问。
“嗯。”宋盏同样放低音量,“里面建了假山、池塘和石桥,都是你喜欢的。”
“嗯——”小姑娘十分开心,眼睛几乎要放出光来,还是尽量压低声音,“谢谢哥!”
“你应该谢谢爹,是他特意命人建的。”
“噢,那谢谢爹,不过还是要谢谢哥。”
吴姨娘侧过头,瞪了她一眼,“嘀嘀咕咕什么呢,没规矩。”
宋萤菲识趣的闭上嘴,眼睛还是东瞟瞟,西转转,开心又好奇的打量府里的一切,吴姨娘也被这景色奇丽、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景象迷花了眼。
“老爷,夫人,您们觉得这府邸怎么样?还看的习惯吗?”进府随行下人敬重有礼地问道。
“瞧起来是不错。”宋老爷回答。
宋夫人转头询问道:“妹妹,盏儿,萤儿,你们觉得这府邸是否合心意?”
吴姨娘频频点头,“妾身十分喜欢。”
宋盏和宋萤菲也表示满意。
“那就这么住下吧,纹银请跟随管家去账房领取。”宋老爷说。
“是,想必路上风尘仆仆您们也累了,好生歇息吧,小的先告退了。”下人准备离开。
“慢着。”宋盏走上前去,“早就听闻这云中城最是热闹繁华,为何方才瞧见街上如此清冷?”
那人叹了口气,“公子有所不知,就在昨日傍晚,云中城最大的布坊刘家布庄被灭门了,这是百年难遇的重大惨案,这如今呐,周围的老百姓都回家避风头去了。刘家可是大户人家,一夜之间遭此横祸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若您想到处逛逛,怎么也得等明日赵知府贴出告示安抚好百姓,不然您就是出去,这街上恐怕也没什么人。”
“哟,灭门啊,那强盗可否抓住了?”吴姨娘面露惊恐,小声询问道。
“唉,还没,官府已经在查了。”随后那人看了看天,“哟,这天色不早了,小人家住的比较偏,就先告退了。”
与那人辞别后,宋老爷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众人近日都不必再乱跑了。”
转头看了看宋萤菲,“尤其是你,就在府里待着,哪儿都不许去。”
“哦。”小姑娘撇了撇嘴。好不容易来到云中城,早已等不及上街去看看,这下好了,哪儿也去不了了。
“好了好了,走了一天大家都累了,赶快收拾自己的东西,整理自己的厢房。”宋夫人挽着宋老爷,“老爷,先回房吧。”
“嗯,对了夫人,我当年出游云中城与这里的地方官赵大人很投缘,今天晚上得去赵府一趟。让盏儿随我一同前往,打听一下这灭门又是怎么回事。”
“一切全凭老爷安排。”
“哥!”宋萤菲喊住宋盏,用撒娇的语气,“我也想去赵府。”
“你这丫头又盘算什么呢。”宋盏环抱双臂,垂着眼看她,故作一副怀疑之态。
“哪有啊!”宋萤菲嘟着嘴,“我还没有见过赵知府,他身为爹爹的朋友,我也想去拜见一下。”
宋盏低着头看着她,听了她的说词,挑了挑眉,刚准备开口,
“带上她。”走在前面的宋昌廉率先开口了,“如果不让她去,她不知道又要找什么法子整我们。”
话音刚落,他转过身故作严肃的对她说:“跟好你哥哥,去了不准胡闹,今天去拜见了赵大人,等回了府,这两日便不许乱跑了。”
“谢谢爹爹!”她朝宋盏做了个鬼脸然后大步向大门跑去。
“这丫头。”
“诶,阿盏。”吴姨娘叫住了他。
宋盏回头看着她,:“姨娘请说。”
吴姨娘上前握住他的手,“阿盏啊,你也知道,萤儿这丫头从小就和我这个当娘的不亲近。”说到此处,她叹息一声,“她从小最听你的话,现在咱们家搬来了这里,这云中城人多又杂,你平时要多照顾她一点,无论什么事情,多让着点她。”
宋盏笑了笑,反握住她的手,“姨娘这话就生分了,这些都是我当兄长该做的,萤儿她是我的亲妹妹,姨娘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
吴姨娘看起来甚是欣慰,连连点头答应着,一旁的宋夫人走上前来挽住吴姨娘的胳膊,笑道:“好了,妹妹,有阿盏在你就放心吧。前段时间我命人为你做了一套衣裙,你来随我看看。”
“哥,你在干什么呢?”宋萤菲在府门前朝宋盏喊着。
马车内,宋萤菲问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呢?神神秘秘的。”
宋盏看着她充满好奇的大眼睛,故作姿态,边整理自己的衣衫边说道:“当然是在说你的坏话了。”
“好啊。”宋萤菲的小脸上果然浮现出了宋盏意想之中的神态,“等你娶妻的时候,我天天和未来嫂嫂说你的坏话,你就给我等好了吧。”
看着她气鼓鼓的小表情,宋盏笑着摇了摇头。随即俊俏的脸上又浮现出了一抹严肃的神情,他掀开帘子看着窗外,想着刘府一事,看着人烟稀少的街道和门庭冷落的商贩,他默念道,
“这件事情最好和他们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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