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时候起了风，神帐篷被风吹得晃的厉害。姜南觉浅，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一阵子也睡不踏实。
一看手机：6:12
她索性起身，扭头见到依旧在睡梦中的许幼蓝，丝毫没受风声影响。
“睡眠质量也太好了。”
姜南打了个哈欠，起身拿了一件外套披在身上，蹑手蹑脚地掀起门帘出去。
虽然帐篷内的风声听起来吓人，但在外面并没有很明显的感受。姜南洗漱过后找了个椅子坐下。
昨晚的篝火痕迹已被清理干净，沙漠又恢复成了一片寂静。远处沙丘顶部的散沙被风吹起，远远看去像一张薄纱在打转降落。
姜南百无聊赖地盯着沙粒被吹起、旋转、落下。在心里数着第16次之后，她瞥见营地出口处有人进来了。
洛桑平措是来给摩托车加油的。昨晚他凑热闹看了篝火晚会，没想到离开营地前忘记擦车和加油，于是他起了个大早来做这些收尾工作。
一进营地大门，便远远看到姜南一个人坐在那边望天。
但洛桑平措只是向她那边瞧了一眼，转身踏进停车棚手脚麻利地干起活。
停车棚呈“凹”字型，姜南坐得离那并不远。她看到洛桑平措打了一桶水，先向面前的摩托车机盖上泼了半盆，又拿着抹布反复擦拭。
空旷的世界中只有他们两个人，二人隔着一片沙地，各自沉默，相顾无言。
干完活，洛桑平措摘下手套搭在盆边，又拽了拽起皱的衣袖。朝着姜南走过来。
姜南盯着他一步步走近，依稀辨认出对方是昨天那位带着小猫耳朵头盔的摩托车驾驶员。
“稍等一会早饭才能做好。”洛桑平措以为她是出来等早饭的。
“嗯嗯，好。”姜南发现，这边的人们都很淳朴好客，跟谁都能自然地聊上几句。
“怎么起得这么早？”
“风吹帐篷声音太大了，睡不着”
“早晚确实风沙大。”
“你是昨天开摩托车的驾驶员？”姜南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是，来帮忙的。”
“头盔不错。”
“谢谢。”
几句过后，气氛陷入沉默。姜南因为没睡好，精神头不足，一连打了几个哈欠。
洛桑平措注意后向她解释：“其实也可以住酒店，离营地并不远，都是一样的价格。在酒店能睡个好觉。”
姜南婉言谢过他的好意，她们来这就是体验沙漠露营，亲眼看一看沙漠星空，住酒店不是白白浪费了。
“其实我们是想晚上看星星来着。”说到星星她眼神中的遗憾又多了几分，
“昨天营地太亮了，很多星星都看不清。想着今晚再试试。”
“看星星？你们是摄影师吗？”洛桑平措对于她们的身份有些惊讶地猜测。
“不不，我们就是单纯来看看，据说沙漠中的星空很美。”
“倒也是，不过需要去深一些的地方。”
“昨天太晚我们怕危险，打算今天问问向导晚上可不可以去进沙漠里看看。”
洛桑平措若有所思，他知道向导一般都不会答应这些请求。毕竟有一定的危险在。
正在他沉吟的时候，太阳从地平线露出头，天渐渐亮起来了。
“要去看日出吗？”
话题转变得太快，姜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脱口而出：“现在？”
“嗯，一会太阳全部升起来了。”洛桑平措计算着时间，现在登上沙丘顶部，正好能赶上最美的景象。
“那走吧。”姜南拍拍屁股，爽快地答应。
洛桑平措几步走进车棚，戴好黑色的小猫头盔，随后抬腿跨上车。
见姜南站在原地不动，他冲她挥了挥手。示意她上车。
乘坐摩托车上沙丘是姜南没想到的，毕竟昨天她是花了180元买到的五分钟山地车体验。她走上前略显犹豫地问道：“你确定我们可以坐车去？”
“当然。”
看样子，洛桑平措没把非工作时间私自用车这件事当回事。
“那走吧。”
姜南得到了确定的答复后，语气一下子变得轻快。
坐在洛桑平措后座，她同昨天一样，与他保持着礼貌的距离。不同的是，今天不是景区打卡，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摩托车在沙漠中颠簸得厉害，姜南为保持平衡，用力收紧核心，双手扶住车后座。
洛桑平措尽可能地减少车子的暴冲和急转，但免不了与后座肢体接触。
在剧烈的颠簸中，姜南一手扶着车座，一手按在洛桑平措的肩膀，堪堪稳住上身。
车子停在了沙坡最高处，姜南先跳下车，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旁边走。
盘腿坐下后，她眺望远方那刚探出半张脸的太阳。橙色的光映在金黄的沙上，除却身后淡蓝的天未被照亮，她面前的世界一片灿烂，似乎在昭示更好的事情即将出现。
洛桑平措停好车，也曲腿坐下，二人并排望着远处的天，混着日出的光芒，周遭的一切陷入平静。
太阳静静地向上爬着，抚平了沙漠中的风，待其全部身形显出后，天地已然大亮，热气扑面而来。
“你是从哪里来的？”
“北京。”
“北京好啊，首都。”洛桑平措冲姜南竖了竖大拇指，眼神中流露出对北京的向往。
“你去过北京吗？”
“没。”
洛桑平措收回目光，捧起一拳沙子随后扬在空中，“长这么大，我还没离开过沙漠。”
姜南听出了他语气中夹杂着向往与落寞。为调节气氛，她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打趣地说：“有机会你来北京，我带你玩！”
“好哇，换你当我的向导。”
洛桑平措听后嘴角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姜南离他很近，捕捉到他左侧脸颊处有一个浅浅的酒窝，与右耳的耳饰一样有着独特的魅力，让人移不开目光。
“你多大了？”
“24。”
“那你只比我大一岁。”姜南竖起一根手指，“我今年23岁。”
洛桑平措眼神里满是惊讶，他没想到姜南竟然和自己年纪相仿。
想到昨天自己猜她年纪，他忽觉好笑。
“哈！”
洛桑平措的手半拢着下巴，身体不自觉地向后仰，笑声中带着震惊。
姜南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还以为你才十七八。”洛桑平措被面前这个姑娘的年纪搞得有些出乎意料，不免多感叹了几句。
“没想到吧。”
相比于他的反应，姜南这边显得平淡许多，她已经不止一次被别人认为比实际年龄小了。
姜南有些臭屁地帅了帅头发，“长得比较显小。”
洛桑平措的笑声愈发爽朗，回荡在二人身边。
这样一聊，两人算是认识了。
背靠着一望无垠的沙漠，洛桑平措周身的自由感溢出。姜南感知到这份自由难得可贵，是这辽阔天地赋予的。
肆意、真诚，在这里，人们可以张开双臂拥抱朝霞、追赶落日，感受风的凌厉。想笑便笑，想喊便喊，肆无忌惮地宣泄情感，这片天地会静静感受。
想到这，姜南鼻尖一酸，泪水毫无征兆地掉落。霎时被尘土沙砾包裹吸收。
人在真切地感受幸福后，会忍不住落泪。
身边的人觉察到，有些无措地看向她脸颊处的泪痕。
“嗨，没事。”姜南轻笑，用手背擦去泪珠，“这里幸福得不真实。”
洛桑平措无法准确感受到姜南口中的“幸福”所在。他对着初升的太阳皱起眉头，疑惑自己自小看大的沙漠竟有这种魔力。
“有这样一种说法，人要多待在没有天花板的地方。”
“为什么？”
“在屋子里待久了，会越来越不开心的。”
“那多出来走走？”
“对，可话虽这么说……”姜南试图用一个更直白的解释。
“那你现在开心吗？”
洛桑平措的问题打断了她的思考，她的答案脱口而出，
“开心！”
“那就好。”
她发现他真的很爱笑，说话的时候嘴角永远是上扬的。好像一直很开心。
“你在上学吗？”
“去年毕业的。”
姜南抓起一把沙子，学着洛桑平措的样子扬起，
“工作了？”
“离职了，出来玩。”
她自顾自继续说着：“当我发现自己好久没有大笑、没有见到阳光，情绪没有起伏，对一切事情提不起兴趣后，强迫自己做出改变。”
洛桑平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害。管他呢。”姜南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有些无厘头，
“我知道。”洛桑平措看着她的眼睛说，
“我之前也经历过。”他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手腕处立刻传来似有似无的刺痛感。
这种感觉如条件反射一般，洛桑平措不动声色地将袖子拉下。姜南捕捉到这个小举动，她没作声，静静等他开口。
“我…”他沉吟了一会，“人是需要多和自然接触的。”
似乎他并没有继续讲下去的打算，只是安静地望向沙漠的边际，眼底的落寞清晰可见。但一双清亮的眸子映着初升的太阳，熠熠生辉。
“都会变好的。”他的语气又恢复了原先的活力。
“会的，一定会的。”
洛桑平措身上有着西北人特有的洒脱和从容。姜南被他那股子积极劲影响，仿佛在这一瞬间与他达成了某种契合，就着眼前缓缓升起的太阳，她心里某处发了一个小小的芽，为她生产生命力和正能量。
在坐上摩托车返回的途中，姜南忽地想到了什么。迎着风，朝身前的黑色头盔大喊，
“我叫姜南，你呢？”
“洛桑平措。可以叫我洛桑，或者平措。”
洛桑平措的声音顺着风传来，听不真切。
“洛桑平措。”姜南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
“很高兴认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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