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三下午,六点,花二宫寻人事务所。
阿珍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最后确定:“说好了啊。这周六吃晚饭。”
宋流星手一抖,逃避般撇开头:“知道了,知道了。”
这事儿原本就尴尬,没想到后续还能变得更尴尬。
从学校回来,阿珍打来电话,问她是不是临阵逃脱了,说那位相亲对象在喷泉边苦苦等了一个小时也没等到人。
宋流星当时就是整个莫名其妙。
一顿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质之后,两个人才意识到,原来十一小校园里有两个喷泉。
约好见面的男人在另一个喷泉,根本没见到。
那么……周六那天,榕树下的男人……
他又是谁?
一个被我搭讪的无关路人?
客户李老板以为是我路见男人、随手搭讪。
没想到我是真的路见男人、随手搭讪啊!
宋流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宋流星想把这整件事从记忆里删除。
但是不行。
阿珍转头和相亲对象联系之后,那边说:出这样的意外大家也不想的,不如这周六吃个晚饭弥补。
宋流星:……
不想去!
如果一开始就约正儿八经的晚饭,那她根本不会答应。
但是……莫名变成这样,她好像也没办法再强硬拒绝。
只能答应下来。
阿珍:“到时候你在家等着就好啦,他会开车来接你的!”
她挥挥手,手链一阵哗啦啦:“那我下班啦。”
高跟凉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踢踢踏踏,消失在门外。
夕阳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水磨石地面投下亮斑。
光线范围之外,幽暗而氤氲。
宋流星一个人坐在电脑边。
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她敲击键盘的些许声音。
她听见声音,站起来迎客,等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
是李老板。
周六那天,全程目击了她搭讪路人的李老板。
一看到李老板的脸,那尴尬的一幕,立刻在脑海里栩栩如生开始播放。
啊,真想把李老板扔出去。
但是职业素养仍驱使着她招呼客人坐下,又奉上茶水,殷勤道:“李老板考虑得怎么样了呢?关于你家的私生子这件事,我们从什么角度切入比较好呢?”
仲光华听着“私生子”这三个字,耳朵一跳一跳的。
“不用调查了。我后来想清楚了,这是家父自己的事情,和我没什么关系。”
宋流星心想,太好了。
不用继续和这位李老板做生意,真是太好啦!
她随口客气道:“这点事,手机发个消息就行啦,何必特意上门?”
仲光华一脸郑重:“这样比较正式。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
宋流星微笑:“啊,也对。挺好的。那,祝你和父亲沟通顺利。”
说完,她便等着对方告辞。
但是对方并没有告辞的意思。
宋流星礼貌忍耐。
空调发出一阵奇怪的声音。
仲光华抬眼看了看空调:“空调好像坏了。”
宋流星:“嗯嗯,回头找人修。”
仲光华:“这空调看着有年头了,还有修的余地吗?”
宋流星:“不知道啊,回头我问问发哥。”
仲光华又坐了一会,终于起身。
起身的一瞬,他肉眼可见对方松了一口气。
他出了大门,感觉自己的心碎成了一堆渣。
太可悲了。
还以为多在她面前出现几次,她就会认出我。
阿芳……你好狠的心。
你是真的,把你的少爷,彻底给忘了。
*
仲光华思绪万千上了车,打火启动,沿着狭窄混乱的街道向外驶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拐角处。
是宋平安。
那个智商可疑的巨型小学生。
他趴在玻璃橱窗上,一动也不动,不知道在干什么。
穿着格子围裙的店员跑出来,一阵呼喝,宋平安一溜烟跑开了。
库里南驶过玻璃橱窗。
原来是一家甜品店。橱窗里摆着五颜六色的冰激凌桶,看起来十分香甜。
仲光华心念一转,在街尾停车,下了车,朝着来路走去。
追上了。
他伸手拍拍前面的巨型小学生。
宋平安回过头,愣了一下,然后露出快乐笑容:“李叔叔!”
仲光华矜持笑笑:“你还记得我啊。”
宋平安大力点头:“记得!你有私生子!”
马路边摇着扇子下棋的大爷们瞬间齐齐转过头来,无数双小眼睛绽放出犀利的八卦光芒。
仲光华抓住这个小傻瓜的胳膊,拖着他就走。
*
甜品店里,宋平安兴高采烈的吃着李叔叔请的“草莓旋风仙草啵啵芭菲”。
他动作实在不优雅,吃得半个脸蛋都脏兮兮。
仲光华嫌弃地看着他。
“你没有零花钱的吗?”
快乐的小脸蛋立刻蒙上阴影。
“我有……”他拖长声音,满是委屈。
仲光华:“难道被抢走了吗?”
宋平安惊讶抬头:“李叔叔你怎么知道?!”
仲光华更惊讶:“真被抢走了?你这样的体格,竟然被抢?对方是中学生吗?”
宋平安声音闷闷的:“是我们班上的。他掌握了我的黑料,我要是不把钱给他,他就要告发我。”
仲光华:“你有什么黑料?”
宋平安撅着嘴,不肯说话了。
仲光华用指节敲敲桌子,催促道:“快说。”
“你要是不说,我就去找你妈妈,说你的零花钱被同学抢了。”
宋平安震惊抬头,两眼瞪得溜圆,仿佛遭遇了人生最大背叛。
仲光华作势起身:“不说?那我去找你妈妈了。”
宋平安连忙伸手抓住他裤子,大叫:“我说!李叔叔!我说!”
原来,宋平安捉了青蛙装在书包里带到学校,上课途中,青蛙突然跑出来,吓得全班乱成一团。
事后,班上一个小男生找到宋平安,说看到青蛙是从宋平安书包里出来的,以此反复勒索他。
仲光华:……
就这?就这?
仲光华:“我教你接下来怎么做。不要再给他钱了。他要是告诉老师,你就一口咬定,什么青蛙,没见过,与你无关。”
宋平安一脸不可思议:“李叔叔,你是说……让我撒谎?”
仲光华:“有什么问题吗?”
宋平安小脸扭曲:“撒谎是不对的。”
仲光华:“听着,你已经四年级了,是时候知道一些复杂的道理了。”
“对待爱你的人呢,比如说你妈妈,撒谎当然不可以。但是对待坏人,撒谎可以,伤害可以,什么都可以。这叫做恶人需有恶人磨。”
宋平安难受得直抓脸:“李叔叔……我感觉……撒谎……不太好。”
仲光华皱起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你妈妈就算了,她跟你差不多死心眼。你爸爸呢?他看着挺社会的啊,他什么都没教过你吗?”
宋平安惊讶睁大眼:“李叔叔,你认识我爸爸?”
仲光华一愣。
他马上意识到不对,这其中可能存在某种误会。
他往后一靠,假意咳嗽一声,掸掸衬衫上不存在的灰尘。
“应该是认识吧。我也不确定。你有你爸爸的照片吗?给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宋平安连连点头:“有的有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文具盒,从文具盒夹层里掏出一张照片。
照片本来就不大,镜头离得还远,照片里的人拢共也就几公分长,脸都看不清。
只能看出他身材还不错,宽肩腿长,一身蓝白运动服,靠在摩托车上,似乎是咧着嘴笑得挺欢快。
仲光华捏着照片,狠狠咬牙。
呵呵,原来不是钱润发,是你啊。
是你勾引了当年的阿芳。
他恨恨问道:“不会只有这一张照片吧?还有别的清楚一点的吗?”
宋平安一脸哀伤:“没有了。”
“妈妈说,爸爸不爱拍照。而且,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
*
晚上十一点二十分,仲光华的顶层公寓。
“她丈夫已经死了。”
仲光华仰头灌下一整杯赤霞珠。
“她丈夫要是还在,我可以用钱收买他,让他离婚。让阿芳好好体会一下,她丈夫为了钱,能有多无情。”
“但是竟然死了……这不就成了白月光了?”
他伸手去抓红酒瓶子,想要继续倒酒,却被李流年捂住杯口。
“行了,别喝了,就你那破酒量,明天该头疼了。”
仲光华看着被捂住的杯子,呆楞了一会,一仰头,举着酒瓶就往喉咙里灌。
李流年大惊失色,奋力夺下酒瓶,大骂道:“你不要命啦!”
仲光华跌坐到地毯上,一脸失魂落魄。
李流年叹气。
他把酒瓶收到厨房去,回来坐下,安慰道:“死了不是正好?”
“你现在就去跟她告白。”
“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一定很辛苦。你这时候出现正好,她和孩子从此都有依靠了。”
仲光华瞪起眼睛:“告白?告什么白?要告白也得是她来跟我告白!”
“她先来求我,向我认错道歉,我再考虑要不要原谅她!”
李流年:……
仲光华胡乱挥手:“而且,接受她也就罢了,接受别人的崽子?你当我是什么?绿毛龟吗?”
李流年:“那不是你们分开之后有的吗……怎么就绿毛龟了……”
仲光华大喊:“什么分开?不存在!我没有允许过!”
李流年:……
李流年:“随便吧。那你打算怎么办?”
仲光华往下一滑,整个人瘫软在地毯上,喃喃低语:“不知道。”
李流年忍不住偷偷翻白眼。
“要么放弃吧。”
“你自己说的,她背叛你,丢下你,另外有了白月光,有了孩子,让你变成绿毛龟。”
“你这么骄傲的人,怎么可能再接受这样的女人?你说对不对啊?”
仲光华紧紧抿着嘴,下颌紧绷。
“我要报复她。”
李流年:“好。可以。你打算怎么报复?找个人去泼她硫酸,或者找辆车去撞她?”
仲光华咕噜一下坐起来,惊恐盯着友人。
李流年一脸无辜:“你看我干什么。不是你自己说要报复吗?”
仲光华:“那也不是你说的这些啊!”
李流年:“那你要怎么报复?”
仲光华愣住。
几秒之后:“我,我没想好。”
李流年清清嗓子,“我来帮你捋一下。”
“你的诉求是阿芳向你认错道歉。”
“可问题是,她不记得你是谁了。”
“所以你需要做的,就是告诉她你是谁。跟她说明白,当初她的离开对你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仲光华皱起脸,全身写满不情愿。
李流年:“你到底在扭捏什么?一点都不像你了!”
仲光华全身燃起薄怒。
旋即,又熄灭。
他的肩膀垮下去。
“她跟我道歉,然后呢?”
“从此以后,正式恩断义绝?”
“比起这样,我宁可一直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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