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仙影身体不舒服,去车站找箱子的事要延迟,他晕过去一分钟后自己爬了起来,躺在助力车后座,黄苜宿不停问他要不要去医院,他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捂着脑袋发出虚弱声音,“找个暖和安静的地方…让我睡觉。”
“暖和安静?”黄苜宿问,“我送你回家吧。”
因为她这句话,张仙影的胃疼得更厉害了,他在助力车后座缓慢得左右翻滚,“不要,不要。”
“你家没暖气吗?”
张仙影,“不要…”
“为什么不要,你没钥匙?家里没人?”
“不要…不要!”
张仙影像个小孩子撒泼,黄苜宿拿他没办法,“算了,我送你去酒店,你身份证带了没,身上有钱没?”
她是不可能替他订酒店出房费的,哪怕他的行李箱因为她丢了,哪怕他的牙也是因为她掉。
黄苜宿认为一码事归一码事,可很明显张仙影连拿出身份证这种简单动作都做不到,他的力气只够用来说话,慢慢的他连‘不要不要’都讲不清楚,变成‘呜呜呜呜’。
小可怜,黄苜宿不能不管,最后她思虑良久,有了个十分刺激的想法,就是把张仙影带回家,她黄苜宿自己的家。
尽管这样的事(带陌生男人回家)女孩子千万不要轻易做,哪怕对方像年轻的陈道明,但如果这‘陈道明’曾经要帮你挡过混混,还当着你的面脱下外套只是觉得热,还给你买了二十块板栗饼特地吃出胃病,然后浑身瘫软,任由你摆布,当然最重要的——要像年轻的陈道明。
噫!肤浅。
黄苜宿立刻找其他完美理由,比如她家有胃药而酒店没有胃药,为了不浪费买药钱,张仙影跟着黄苜宿回家是最好的决定。
落星县城特别小,骑助力车从仿古街到汽车站用时五分钟,黄苜宿的家在汽车站的马路边上,一个独立的矮平房。
车子就停在路边树下,按照正常逻辑,黄苜宿应该马上把张仙影扶下车带回家里,但是她没有,她趁着张仙影毫无察觉一个健步冲进房子,然后再没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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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洁工阿姨打扫路边卫生,瞧见地面有一空矿泉水瓶子被风吹去助力车底下。
阿姨很想捡空瓶子回去卖钱,可惜她的腰不好,弯不了太低,她只能用扫帚杆去戳瓶子,可弄了半天只有杆子打在助力车上的叮当响,空瓶子则一动不动呆在暖和地。
助力车上睡着张仙影,阿姨打算把他喊醒,让他起来挪车。
阿姨用着‘落星’的方言喊,“仔里唉!起来呦!起来呦!大冬天睡外头会感冒呦,快点起来呦,起来起来,把车子挪一挪呦,我要扫垃圾呦,仔里?仔里?仔里唉!”
阿姨声音之大,话之密,五十米之外的鸟都被吵得烦,从树叶中飞逃,而张仙影则像车底的瓶子一动不动。
阿姨特想伸手去拍人,但阿姨又觉得自己刚工作的手很脏,不经过别人同意就碰人是没素质的,最后阿姨选择俯身靠近张仙影把他喊醒,只见张仙影双手抱着脑袋,漏出半张比墙皮还白的侧脸,吓得阿姨像鸟,后退步伐用大跳。
好一个漂亮孩子,漂亮的不像活人。
以往看过的法治节目的内容全部涌现出脑海,阿姨不敢相信自己从业三十年以来竟然真当了一回节目开头——清洁工发现尸体。
只不过阿姨很纳闷尸体为什么会正大光明躺车上,难道是凶手的障眼法?
阿姨心中发毛,赶紧求助过路小学生,他们背着补习班的书包袋,个个笑颜灿烂,一窝窝的把助力车围起来,有些胆子大的男孩会伸手摸张仙影的脸,说,“他睡在外面不冷吗?皮肤好硬啊!”
小学生们迅速启动疯狂想象力,“不会是晕倒了吧,摸一摸他的鼻子,有没有呼吸!”“好像没有!”“啊,不会是死了吧!”“这是死了吗?”“我从来没见过死人!”“我也没有,什么是死啊!”“死就是睡觉很长很长的时间。”“死就是再也吃不了肯德基。”“我们这里本来就没有肯德基。”“我想吃肯德基…”“都死人啦吃什么吃啊!”
小学生们的七嘴八舌让刚被疼晕了一会的张仙影又被吵晕了,两种晕厥的叠加让他苦不堪言,身体的晕他没办法自己给自己治疗,耳边的晕他还是有办法自我调解一下的。
张仙影猛得竖起身冲所有人喊,“谁死了!我死了?我是活的!我,我…小孩你们再说些不吉利的话,我,我就把车轮胎上碾过的狗屎全塞你们小嘴巴。”
“啊——”小学生们胆子大,集体果断挑衅张仙影。
张仙影的胃从一阵一阵的抽动突变哐哐哐不停的捶打。
他坐不住了,非得蹲来地上捂着胃才能舒缓一些疼,清洁工阿姨瞬间明白了他是胃疼,帮他打发走小学生,“别闹了,回家去!”
孩子们走了,阿姨来关心张仙影,“仔里唉我告诉你呦,胃是最受不得寒的,你竟敢躺外头睡觉!你也快回家呦!”
家…张仙影特别想回家,而黄苜宿的家就在身后,大门紧闭,张仙影此刻连捶门的力气都没,他拜托清洁工,“阿姨,我家就在我后面,但,但是我没力气开门,喊…”
“喊谁?你家都有谁在家?”
有黄苜宿在,至于怎么称呼黄苜宿,张仙影想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称呼,黄姐?姐?说陌生人,又要跟清洁工解释一大堆,最后张仙影听到铁门哐当一声响,吓得他声音颤抖,“妈……”
打开门的黄苜宿,“妈?”
“啊!孩子她妈!你快管管你孩子哦!他胃疼得那么厉害你还让他一个人躺外头的车上,你这妈是怎么当的啊?”
阿姨还真把黄苜宿当成了张仙影的妈。
而黄苜宿也欣然接受这件误会,只觉得好玩。
张仙影却不明白黄苜宿那一头黄红挑染的发色哪有妈的样子,直到他转头去看,黄苜宿竟然规规矩矩头戴棕色毛线帽,脸上有个连额头都遮住了的黑面罩,衣服是束腰长款公主风羽绒服,脚下踩着手工钩织的棉鞋。
这穿搭,说奶奶都行,张仙影甚至觉得他太奶都没这么土。
算了,不管了,门至少是开了,张仙影用尽最后力气起身往房子里撞,他急需要温暖的暖气,结果房子里继续冰凉,还有股淡淡的霉味,是极多的快递箱散发的。
快递箱大多数半米高,在10平米的客厅里数不尽,像山峦,此起彼伏,延绵不断,覆盖四面整墙。
“黄苜宿,这哪里是家,这是菜鸟驿站吧。”
黄苜宿,“嘻嘻,存多了没来得及拆。”
关上门后,黄苜宿拽起张仙影手腕,“来,跟我走。”
她带他踩在箱子上,他的心难免颤抖,他怕忽然踩空摔得狼狈,结果箱子都是实心的,他站在箱子上回头看客厅,没有一个正常家具,比如电视机,书柜,沙发,餐桌等等。
可第二扇门就不同了,是一个有卡座的房间,阶梯上摆了两瓶酒,原木色桌上放着一盆山乌龟,床是美式高位的,有个巨大小羊占满床的一半,沙发是森林绿,冰箱是贴满便利贴…简约温馨,跟外面简直两个世界。
黄苜宿走来床下橱柜翻翻找找好一会,她抱出叠成长方形的黄碎花床单,指着沙发又指床,“你想睡哪啊,我这有干净的床单,你睡哪,我就铺哪,我知道你有洁癖。”
惊讶于黄苜宿的贴心,张仙影指沙发,“你怎么知道?”
“第一次见你就猜到了,你站在车子前看手指的脏,心里很烦吧。”黄苜宿铺好床单后又问,“对了,被子只有一套,是我睡过的,你别嫌弃,天冷还是要盖一盖的。”
黄苜宿家有空调,张仙影指了指,被黄苜宿拒绝,“不行,我最近缺钱,电费很贵的。”
张仙影本想说电费我来出,结果身体强制性被黄苜宿按进沙发,“乖啦,你就盖我被子,我被子是珊瑚绒的,会自动发热,盖紧了就很暖和,待会喝了胃药,我再给你塞个热水袋好不好呀!”
好。
热水袋是比空调更复杂的取暖方式,空调只需要一个按钮就能出热气,但热水袋需要先烧热水,然后打开热水塞,把热水灌进袋子里,再拧紧热水塞。
越复杂,越能体现黄苜宿对他的耐心和贴心程度。
张仙影乖乖躺着等热水袋,被子也真像黄苜宿说的那样会自动发热,不一会张仙影全身都暖和了,胃慢慢平缓蠕动,再也不折磨他。
很快,黄苜宿泡来胃药给他喝,张仙影小口抿下,眉头微皱。
黄苜宿奇怪,这药她喝是不苦的,可能公子哥的舌头会娇嫩很多。
“你要不要吃糖?”她还是想让他舒服一些。
张仙影摇摇头,“我困。”
“行,你先睡。”黄苜宿收了杯子准备走。
“别关门!”
“我打扫卫生呢,灰重。”
张仙影,“不要。”
“好。”黄苜宿无奈同意。
听着客厅地上箱子摩擦的沙沙声,张仙影视线逐渐朦胧。
他还是有洁癖,怕灰进鼻子,要用床单盖着脸,而一部分床单从身侧举过头顶时,那种薄薄的淡黄笼罩着他的感觉让他无比安心和熟悉,就像是重新回到了妈妈肚子里。
有什么东西好滑,是他眼尾的泪水和太阳一块落下。
“你怎么还哭了呢?做噩梦啦。”
黄苜宿打扫累了,蹲在沙发边上休息时看见了他的异样,凑巧的是张仙影这会正好醒,听到了黄苜宿的疑惑,但他绝对不会把矫情感觉讲出口,他只会说,“想妈…麻辣鸡翅,吃。”
黄苜宿,“是香辣鸡翅吧,你想吃肯德基?可惜,落星没有肯德基,你可不要又流眼泪了?”
张仙影震惊,“肯德基都没有?”
“我骗你干嘛,我也想吃肯德基,要不我们自己做吧,用面粉裹!”
好的,张仙影疯狂点头。
两人站来冰箱前,欣喜若狂打开冰箱门,傻眼,冰箱里没有任何食物,有的却是薄卫衣,牛仔裤,鞋子,一次性奶茶杯,面膜,盲盒娃娃,拍立得,旧手机…这是把冰箱放衣柜和置物架了!
黄苜宿崩溃,“救命,我不想再整理啦!”
张仙影,“多个人多份力,我帮你喽。”
黄苜宿,“你的胃不疼了?”
张仙影竖起拇指,“你的药特别有效。”
张仙影的胃刚好,黄苜宿不可能让他干活,最后两人简单泡了两桶面就当解决晚饭。
吃饭时张仙影问,“你养的狗呢?”
“宠物医院续命呢。”
“哦,晚上开空调睡。”
黄苜宿,“什么!你要睡我?”
张仙影,“是睡沙发,不是睡你。”
“有什么区别吗?我们认识几天啊?你就住我家。”
才吃了一口的面,张仙影甩下不吃了,摔门离开。
被溅了半脸面汤的黄苜宿,“这死洁癖,就顾着自己干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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