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不能哄哄我吗

“听说了吗?昭令王今日要回京城去了!”烈日当空,正在田间劳作的几个汉子聚在一起聊天,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正拄着手中爬犁站在人群中间。

“这么快就走了?”一个清瘦的年轻人闻言取下搭在颈部的帕子拭汗,“那他回京城了,往后崖城谁来管?还有季家那两位恩人,是不是也要跟着回去了,城里施粥发米的又怎么办?”

黑皮肤汉子拍了拍青年人肩膀:“担心什么?不是有知府大人吗?”

“诶,你还相信知府大人…”坡脚汉子推着木架子车走来。

“好歹为了多从季家赚一段时间钱,表面功夫还是得做的吧。”黑皮肤汉子摊开双手,“若他敢在十一皇子和两位恩人走后又起歹心,大不了给京城写信,告给昭令王!”

“写信若有用,王爷从前往京城写了那么多怎么无济于事?还不是到了季家的人来才…”一个中年男人嗤笑,随机便忽然顿住了,喃喃道,“对啊,为什么写信忽然就有用了?”

“不管怎么说,昭令王都是做了事的,总好过崇勉王世子!跟他爹半点也不像,咱们那么信任他,他呢?撂下一城人就跑到江城享清福去了。他爹的死跟太子脱的了干系吗?他还给太子做狗,我呸!真是枉为人!”送水来的妇人愤愤不平道。

“你可少说点儿吧!”她丈夫冲上去捂住女子的嘴,“方才人家说得好啊,为何写信就有用了?这其中少的了太子的事?”

“诶,不说了。咱们既然过得好,何必管别人?你看城里那些不愿意吃苦离开崖城的,就错过了这好事吧。”年迈些的老汉劝道。

“是啊是啊,咱们老老实实干活,不会亏待咱们的。”黑皮肤汉子笑道,“只不过昭令王要走,咱们总得送送!”

“送!一定得送!我去报告知府大人。”瘦削男子笑着一蹦三尺高,跑着往知府府邸奔去。

晌午时分,民众已聚在崖城城门口。祁沛一袭红衣,如摆宴那日一般风光恣意,少年本就骄傲稚嫩的脸庞更显几分正欲上马,见状略有些惊讶,又在人群中寻找起常穗的身影来,直到看到那抹素衣出现在街角。

今日她眼上蒙着白绫,一如既往的一袭素衣,瞧着清冷脱尘。

“姑娘!”祁沛高声呼唤。

“王爷。”常穗靠近行礼。

祁荻就那样站在一旁,像看着仇人般紧盯祁荻,直到看见那个绿色小团子从远处奔来,他微微一笑:“哎呀,王爷,认识这么久,还是只能叫姑娘啊?啧啧啧。”

“要你管?”祁沛冷哼一声,对着祁荻翻了个白眼,“她不告诉我名字,我不叫姑娘叫什么?至于你…我连你名字都不想问,更不想同你多言。”

“阿娘!”季晏如赶得巧,恰巧在此刻奔来扑向常穗。祁荻得意洋洋地注视着祁沛那张写满惊诧又青一阵白一阵的脸,忽然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比祁沛的质问先来的是常穗清铃般的声音。

“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少年王爷声音颤抖,“不会是…你们俩的?”

“王爷,你记性也太差了!”祁荻强忍笑意,摇头道 “分明在那日宴席上,亲口说了是弟、弟。”这两个字他却咬地极重,说时还刻意瞄着常穗的脸。

季晏如用小手扯开眼皮做鬼脸:“我阿爹才不是这个坏心眼。”

“这么爱做鬼脸?小心长大变丑八怪。”祁荻扯扯孩童耳朵。

“阿娘!阿娘!”季晏如连忙抱紧常穗,“他扯我耳朵我才会变丑八怪呢,你快救救阿算啊!”

“别闹了。”常穗十分无奈,轻轻用手抵住祁荻额头将他推开,又安慰般抚摸着阿算脸颊。

祁沛目光灼灼,眼神却透着几分不满,微微蹙眉:“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名讳吗?这样…我才好称呼你啊。”

“称呼罢了,不必在乎。”常穗浅笑。

余光,祁荻得意的样子看着实在有些可恶。

“好吧,那往后若有机会来京城,记得来找我。”祁沛也不多言,翻身上马,只留下一个高坐马背之上的回首。

“小小年纪记性怎么这么差?”祁荻汗颜,“我们不就是自京城来的吗?”

“嗯。王爷放心,很快便会再见的。”

“好,我等着。”祁沛终于笑了,冲着身后排成一堆的崖城百姓展露了一个最潇洒的笑容,高喝道,“诸位,来日方长,我们总有再会的一日!”

“恭送昭令王!”杨知府带头喊起来。

一呼百应。

日头渐落,少年红衣渐渐消失在城门之外,越来越小…直至夕阳西下。

“小哥哥,同我们一起玩好不好?”一个双丸子的小姑娘蹦蹦跳跳过来拉住季晏如衣袖。

常穗回头望去,正是往日那几个善做手工者家中的孩童,她拍拍季晏如脑袋:“去吧。”

孩童欢呼雀跃,三五成群奔向远方。

“年轻就是好啊。”祁荻望着孩子们的背影忽然感叹道。

“你很老吗?”常穗蹙眉,“小孩,为何不同他们去玩?”

“你…”祁荻最听不得常穗叫他小孩,总觉得这样就是在否认自己。仿佛是在告诉他——我喜欢成熟的,季雪臣那样的。我对你好,都是因为把你当小孩,就像阿算那样。

因此,他还非得证明一下自己成熟稳重。

“师父,我要跟你说正经事呢。你看…祁沛他要回京还穿红衣?太张扬了吧。”祁荻忽然凑近常穗。

“是很张扬,”常穗转身,转换速度格外的快,仿佛方才的玩笑从未发生一般,转眼便换上严肃的表情,“恰如盛装赴死,可惜他不知道。”

“真死?”少年忽然慌了,不过在崖城做了这么些事,就足以将一个风光无限的皇帝宠儿置于死地吗?皇室战争,果然是…

“自然不会,我可不想沾血。”女子看到少年眼底一抹惊恐,微微眯眼,“只会让他永远失去竞争的资格。祁沛将来会有用的,他还不能死。”

祁荻强装镇定,嘁了一声:“哎呀…那太无聊了。谋国之路,连血祭都没有。”

“不是没有,只不过还没到时候。”常穗忽然抚向少年背脊,轻轻一拍,“不过我问你,若有人负你、欺你、辱你,该不该杀?”

“该不该杀?”

“从前芜沉宫,你过得很苦吧。同父的弟弟,为何能凌驾于你之上?为何你就活该做他的活靶子,你的命在他们眼中是什么?”她没有回答,而是回想起祁嬿那日讲起从前芜沉宫的往事。仿佛真的看到小小的祁荻,就像初遇那日,明明遍体鳞伤,却还要强装坚强,将自己伪装得像只凶兽,露出獠牙吓唬人。

她看到少年垂首,拳头已经捏的发白。

于是继续激他:“宫里一群自诩侠肝义胆心怀天下的皇子,一群慈悲心肠善良温柔的娘娘,谁都看到了,又有谁帮你了?”

“尤其是祁泽,他母妃不也是下人出身,怎么就能这么欺辱你?”

十一皇子祁泽,生母娴贵妃深受父皇宠爱,虽是下人,却仍得到贵妃头衔,生育三子一女,在后宫中站位脚跟,稳居高位。

他的长子祁泽,同祁荻同年生。说道这里,或许该感谢他,若不是娴贵妃以为祁泽积福为由劝父皇莫积杀孽,恐怕他祁荻早已没了小命,又怎会是不从家谱这么简单?

可娴贵妃保他,似乎就是为了折辱。三岁,他要被铁链拴着,就为了学狗逗祁泽高兴,受尽侮辱;六岁,他要趴在泥浆里面给祁泽做脚垫,受尽肋骨断折之痛;十岁,他要站着给祁泽做活靶子,受尽恐惧与箭穿之痛;十二岁,娴贵妃长女祁婼醉心岐黄之道,要用他荻手连针法,都说十指连心,何异于锥心之痛?

可就这样,他还能活下来。

既然活下来,就是上天垂怜,有意赐他一个机会让他复仇。

“我…”少年紧攥的拳头青筋暴起,他紧咬牙关,眼中满含恨意与怒火,喉结滚动:“是啊,凭什么?他们都该死,我想…让祁泽…”

“停。”微凉的手指忽然覆在他唇上,白绫落下,那双金瞳就在祁荻面前,似乎要看穿他内心一切黑暗。她紧紧盯着少年眼中一团仇恨的火焰,此刻正欲燃愈烈,“杀心毁人,慎动。”

“师父…”他忽然回过神来。金瞳仿佛当真有神净之力,望着便有清心安神之功效。

“他们如何,是他们的事。你只要往上爬,爬到他们望尘莫及的位置,再告诉他们——我就是从前被你万般辱没的祁荻,而现在,我为君,你为臣;我为尊,你为卑;我为龙,你为蝼蚁。”她字字清晰,“报复,就要这样才有意义,千万不要让杀心害了你。”

“徒儿明白。”祁荻调整呼吸,紧紧闭上双眼想洗去眼前浮现出的画面,可依旧觉得从前的痛楚仍在,甚至滋生蔓延,比锥心还痛苦。

“谋国之路道阻且长,痛苦在所难免,你要明白…”常穗轻轻抚摸他的脸颊,顺便为他拨去凌乱的鬓发。

话音未落,他却紧紧握住她的手,就那样贴在自己面庞:“可师父说了那么多,又让我想起儿时的惨状,我的心很痛,怎么办?”

“化痛为剑,化恨为刃。只斩旧尘,不必染血。杀心由恨而生,祁沛不动杀心只增恨意尚且会进这个圈套,若再起杀心,后果恐怕更严重。”常穗没有反抗,直视少年。

她忽然被拽进怀抱中,檀香扑鼻,还带着些阳光的味道。竟觉察到,时光匆匆,转眼过了几个月,少年也在成长,肩膀都比从前宽厚了几分。

“又讲道理,我都听腻了。你就不能哄哄我吗?”祁荻语气里带上几分嗔怪,像只正躺在地上打滚求人摸的黑毛小狗。

“…乖。”

她感受到少年剧烈的心跳,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抬手轻推:“不成体统,早说过让你改改这拉扯的毛病。”

“师父放心,徒儿怎会忍心让您沾上脏血?他们的狗命,我不稀罕亲自取。”祁荻胸膛起伏剧烈,语气却依旧含半分笑意,“我什么都听师父的,往后您来绘地图,我便照着走,迟早开出一条直上青云的通天大道。”

“那你倒是先听我的话改改这毛病啊…”常穗无语。

祁荻故作思考状:“这个…不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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