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黎城侧殿为周渠的小妾们和下人们的居所。相较于气势恢宏的正殿,这些宫殿着实矮小了许多。

最东侧的那座宫殿,名为“望星殿”,朱红色的墙体虽也有几分色泽,却在岁月的侵蚀下略显斑驳。房檐低垂,像是在正殿的威严下不得不收敛身姿。宫殿的大门不过两人多高,与正殿那高大宽阔的宫门相比,显得格外窄小。门前的台阶仅有寥寥几级,且石料粗糙,不像正殿台阶那般雕琢精细。

沿着回廊往西,另一座妾室宫殿为“盼月殿”,屋顶铺着的琉璃瓦,光泽已然黯淡,偶有几片还缺了角。宫殿整体的高度,竟不及正殿的一半,从远处看,仿佛是正殿这个巨人脚边畏缩的小矮人。窗户不大,镶着的玻璃有些模糊,透露出里面昏暗的光线。

再往南,殿名为“想云殿”,墙体上的彩绘已然褪色,只能依稀辨出曾经绘制的花鸟图案。宫殿的轮廓线条生硬,没有正殿那般流畅大气,矮小的身姿在周围高大树木的映衬下,更显局促。门口的一对石狮子,比起正殿门前那威风凛凛的大石狮,显得又小又粗糙,像是两个被随意放置的小摆件。

六名小妾,每两个居在一起。

奶妈侍女丫鬟等人的居所更为简陋。那完全与黎城是两个世界的差别。

在这里,阶级分层很是明显。外人见了,不用问也能全部分得身份高低来。

“喂!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个瘸腿的落魄女人被大人带回来了!”

“谁说不是呢?!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进来得最晚,身份却最高?不就是医好了几个人吗?我娘家就是开药铺的,谁不会?要是我去救,指定比她救得多!”

“是呀是呀!听说还是个瘸子,还跟别的男人生了个孩子……啧啧啧,你们听听,她有哪一点能做夫人?还不是仗着娘家给的那一点点的关系?简直笑死个人!”

“大家可别轻敌。能拿下太尉大人的女人,应该都不简单。我们是比赛选出来的,而他是皇帝指婚的……还是有差距的。”

“三妹,你莫要妄自菲薄!不就是那方面功夫深一些嘛!大家自不必担忧,任她再如何厉害,也是要排在我们的后头!哼,我倒要会会这狐媚子,看看究竟是我的道行深还是她的道行深!哈哈……”说着便掩面笑了。

剩下的妾室们也都“默契”地跟着一同笑了起来……

周渠的寝殿的出格之处,就在于它位于正殿前面又是正中央的位置。古代宫殿通常都是政务宫殿在前在中,寝殿等分落两侧或在后。到了黎城,却完全是颠倒的样子。

踏入寝殿,仿若置身于天宫琼宇之间,震撼之感如潮水般将人淹没。地面皆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铺就,纹理细腻,仿若流动的云河。抬头仰望,数十根粗壮的朱红色立柱拔地而起,支撑着那高耸入云的殿顶,立柱之上,以金粉描绘着瑞鹤祥云,在烛光的映照下,金光闪烁,如梦如幻。

殿顶的藻井更是巧夺天工,层层叠叠的斗拱精巧繁复,中心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光芒柔和而明亮,犹如夜空中最璀璨的星辰,与四周垂下的水晶珠帘相互辉映,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芒,将整个寝殿装点得华贵至极!

连一同赶来的苏兰姑姑如沁和绿竹都惊呆了。

向南循看着这处夸张至极的寝殿,对周渠铺张浪费的性子很是生厌。她总是不自觉地想,如果把这些运用到医疗中去,就不会有那么多条无辜性命失去了。

周渠似乎看出了她的心事。走到书桌的抽屉旁边,拿出一卷画卷来。

他得意地看着她,将手中的画卷递交到她面前,“打开看看吧,算是我送你的新婚礼物……”说到新婚二字,周渠突然有些拘谨,干咳一声……“你慢慢看吧,有什么不妥再告诉我。我先去母亲那请个安。噢,你不用去,我自己去就行。”

他刚转身,就看见周老夫人拄着龙头拐杖,颇有气势地走了进来。连后面跟着的两行侍女都是威风凛凛的模样。

蒽儿害怕地藏在母亲的身后,向南循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没有丝毫畏惧进来人的气势。

“我倒是要听听,她不能来跟我请安的理由。”周老夫人眼带杀气,说出的每个字都不能被质疑!

苏兰姑姑拉着如沁和绿竹赶紧跪下请安,一想到自己主子在月城时被这老夫人折磨,都仍是不寒而栗。

“你们起来。”周渠走上前去,先把苏兰姑姑扶起来,“本官说了,郡主的娘家人不需多礼。”

周老妇人看到自己的儿子居然帮着外人,原本就愤怒的气焰更加火上浇油!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太尉城岂是你们这些下等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来人,将这些下贱之人一个个连大带小都给我抓起来!”

侍卫刚要上前,看到周渠冷峻的脸,又全部撤了回去。

周渠并不理会母亲,只留下了向南循一个人。派人将蒽儿、苏兰姑姑如沁和绿竹安排到住处休息。

周老妇人见自己儿子被“鬼迷心窍”完全换了一个人,不禁把所有过错都记在了向南循头上!

“来人!将这个没有规矩的女人给我押下去,按府中规矩处置!”

周渠移步走到向南循身前,半个身子挡住了她。

“谁要处置她,先处置我再说。”

周老妇人将龙头拐杖重重杵在地上!“我儿糊涂啊!自古红颜多祸水!我不管你有多少女人,多少妾室,但是这个女人就是不行!你拿来解闷可以,但是想对她动心……休想!我会让这女人跟月城那个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向南循心中戚然。果然跟预想的一样,是这个老妇人阻断了周渠和林若依的感情。

周渠突然握住了她的手。向南循本能地想挣开,无奈被他紧紧地攥住动弹不得。被他这般紧紧的握着,她竟感觉自己的心跳莫名乱了节奏。她本以为自己对他的厌恶之意坚如磐石,可这一瞬间,心底却似有一股细流悄然淌过,泛起了涟漪。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底滋生,那是一种夹杂着慌乱与羞涩的微妙情绪。她虽极力抗拒,却又隐隐有种无力感。但不可否认的是,从这双手传来的温度,竟让她在这乍暖还寒的春日里,生出一丝别样的感觉,仿佛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激起层层波澜,让她原本坚定的心思,悄然发生了改变。

向南循深吸一口气,她清楚地知道,之所以会对他的靠近产生别样的情绪,完全是因为跟命定之人有关系。一定是这样。自己怎么会对这恶魔真的动情?绝无不可能。

“她已经是我的妻子。我们也各自在圣旨上落了字。见证人是老皇帝。母亲若是对此有异议,可进宫去求老皇帝,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改了圣旨。”

“你?!”

周渠的话,差点让周老妇人背过气去!

“就算你们被指婚了,我不承认就没用!这贱女人违反的是太尉城的规矩,我身为皇上亲封的一品夫人,难道连这个都管不了吗!来人!将这个贱人给我押进大牢,没有的命令不准放出来!”

“我看你们谁敢?!”周渠凌厉的眼神看着周老夫人身边准备动手的人。

众人皆犹豫不敢向前……

“渠儿!你是着了魔了还是失了心疯了!这个女人有什么值得我们母子决裂的?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周老夫人忍不住痛哭流涕。

“我与您之间的事,与她无关。从今往后,您看不惯循儿,就是看不惯我。”这是周渠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向南循侧头看向她,竟没有多讨厌他这样称呼她。命定之人的威慑力果然强大!

周老夫人颤巍巍地坐下来,一副妥协的模样,“也罢!既然你决心已定,当娘的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你那六房妾室,不对,加上这女人的姐姐,一共是七位……得让她们来见见你的正牌夫人吧!”

“不必了。”周渠知道母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循儿身体未痊愈,见不得那些胭脂俗物,给她们些银两,打发她们出城也就罢了。”

周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我没听错吧?你居然为了这贱……这女人让七房妾室都散了?散了你让她们去哪儿?那些可是侍候你多年的人,一句话就解散后宫……就为了这个贱女人??”

“她不叫贱女人,她有名字,叫向南循。请母亲以后称呼她名字,或者儿媳。”周渠拉了她一下,语气温柔道:“我们走。”

“站住!你今天太过分了!”周老夫人已无力制止儿子的行为,只能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暗自生气!

寝宫右侧是一处静谧的室内花园,说是室内,其实比露天的规模还要大。光上百年的古树就有一百多棵,花园中遍布山川河流,飞鸟鱼虫……

“知道你们学医的都喜欢自然的风光,这里不仅有花鸟鱼树,更有成千上万种野生草药供你研究。给你的画卷,就是以后为你改建的医馆和药馆。如果你喜欢,接下来可以将你的医馆开遍九城,甚至整个羽离。”周渠指着前面一处爬满枝藤与蔷薇的华丽建筑道:“你们暂时先住那里。我会派人12个时辰昼夜看守,保证你们的安全。”

向南循早已挣开了他的手,脸上虽没有任何表现,可心里却生出了感动。他之所以改得这么快,也是因为命定之人的关系吧……

“有个地方住就可以,你没必要这么费心周折。”

周渠从未生气她的态度,反而是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刚才我母亲的话,别放在心上。”

“不会。”向南循直言道:“对不重要的人和事,我从不放心上。”

周渠心口突然隐隐作痛,他突然攥住她的手腕,马上又放开……然后背过身去,不敢看她的眼睛,低声问:“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就一点都不重要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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