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松黝黑发亮的眼睛眨了眨，那模样颇为无辜。
他看了看手中的大萝卜，赶紧站了起来，小碎步跑到林如海身旁，邀功似的将萝卜递给他：“爹爹你看！”
华公担心极了，生怕他一个不慎伤着那脆弱的源雪花菇，又自持年纪不好去找小孩子开口。
林如海看得好笑，伸手将源雪花菇接了过来，拍了拍林松的头以示鼓励。
小娃娃很骄傲，仿佛自己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小胸脯挺得高高，顺便偷偷看了一眼黛玉。
黛玉忍着笑夸他：“松儿真棒！”
林如海已经将手中的源雪花菇递给了华公，后者小心翼翼地接过，仔细检查了一下，确认这源雪花菇无事，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截天青色的杭罗，万分谨慎地将这源雪花菇包裹在里面。
林如海问道：“还请华公解惑，这源雪花菇是什么珍稀的药材不成？”
源雪花菇到手，华公的神情既满足又轻松，自然也更有耐心了。
“你们没见过，这也难怪。”
他面露回忆的神色，带着三分自豪：“先有李时珍前辈尝百草，撰写《本草纲目》，后又有林虹前辈走遍大江南北，作《药典》为《本草纲目》的补充，而这味源雪花菇，就是记载在《药典》之上。”
“这药一般的病都用它不上，可巧老夫近期遇到的一个病患非此药不可治。但这药极为难寻，我甚至以为只是林虹前辈的误笔甚至幻想，已经告诉那位病患的家人为其准备后事，如今只是用名贵药材吊着命罢了。万没想到今天真能寻到！”
他激动得像是拿到了糖果的小孩子，双眼放光，和林如海说完之后，凑到黛玉身前：
“小丫头，这次你又帮了我大忙。可是你怎知这里会有源雪花菇？”
莫说是他，连林如海都面带疑惑，毕竟方才小姑娘神情十分坚定，以及她所说的那句“那里有您需要的东西”还言犹在耳。
黛玉不愿意撒谎，却也不能将天祖母供出来——说出来对方也不一定信——正左右为难时，就听华公笑着对林如海说：
“你们林家多有能之辈，万没想到还出了一个金娃娃，随手一指就是宝贝呢！”
众人都笑了，黛玉一颗心放了回去，原来对方并不是真的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华公这个说法虽与事实不尽相符，但这么理解也挺好的。
夕阳逐渐消失在天际，最后一丝暖暖的橙色也随之淡去，空气中尽是是冷冷的青灰。
林家的马车一直在路边候着，林如海挂念着府中的贾敏，已然归心似箭了。和华公告辞后，便带着儿女上了马车。
如同他所担心的，贾敏此时的心情确实有些沉重。
她想起出嫁前那一夜，母亲拉着她的手与她讲后宅的事情，讲家家都会有的阴私。
贾母语重心长，告诉她选择林如海的苦心——父母不愿让她去那等人口复杂的家勾心斗角，是故选择了人口简单的林家，又精心挑选了得用的丫头嬷嬷给她当助力。
也如同贾母所料想的，林家有规矩：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这些年来二人虽然没有孩子，但无论是林如海的爹娘在世时，还是林如海本人，也的确未起过纳妾的心思。
哪怕是后来她有孕在身，林如海身旁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
铃兰见她皱着眉头，心知今天的事情让她着实劳心费神了，便上前柔声道：“前日司徒大夫送来的薄荷膏子还有，奴婢帮您揉揉？”
贾敏没有拒绝，房中只剩下她们二人，薄荷膏子清清凉凉的，如同一双手，抚平了心中的烦躁。
林如海的父亲早逝，母亲在世时也未曾为难过贾敏，甚至在她刚嫁进来时就将管家的权力交付给她。
这些年来，林府后宅得用的都是贾敏的人，谁能想到事情会出在自己人的身上？
她闭着眼睛，太阳穴一涨一涨的，还好铃兰加大了力度，这才将躁意按下去。
“我本来想将刘嬷嬷送官的。”谋杀主人，这罪名够要她性命。
铃兰手一顿，没有说话，她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当一个聆听者。
贾敏没有睁开眼睛，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那天她审问刘嬷嬷，用尽少女时非常不屑的后宅手段，才从她口中挖出一句话。
“我儿子跟在王家小少爷身边做长随。”
王家啊。这几日查出多少人明里是贾府的人，暗中却效忠王氏的？
名单上每多出一个名字，贾敏的心就冷一分，所幸除了刘嬷嬷，其余都是一些管铺面的管事和三等仆妇，贾敏便用“服侍十五年以上的都放出去”为理由打发出去了。
“但是我不能。年少时我向来不喜隐忍，忍不会换来爱和宽容，只会换来得寸进尺的欺凌。”
身为人母后，才发现隐忍不是示弱，也不是认输，而是胜利的关键。
所以刘嬷嬷没有死。为免打草惊蛇，只是将其灌了哑药送去乡下，放两个年轻力壮的妇人盯着莫与王家通风报信。
“铃兰，我是不是太傻了？”
傻到松儿差点失去性命，我才知道这些人的狼心狗肺。
贾敏的眼角有些水渍的亮光，铃兰柔软的手指轻轻滑过，又继续揉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疼痛在这揉捏之下悉数褪去，外面忽有小丫头来报：“老爷和姑娘少爷回来了！”
贾敏坐了起来，橙黄色的灯火跳动，她笑得很由衷。
林松已经旋风一般滚了进来，一头扎进贾敏的怀中：“妈！”
抬起头，门口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是林如海和黛玉。
贾敏笑了：“怎么站在风口？小心着了凉，快进来！”
没关系，一切都还来得及。
林家放走一大批下人的事情还是在扬州城传开了，不过林如海为官清正是有目共睹，还有在林家做过短工的人也知道林府对下人仁厚，所以并未引起什么风浪。
下人少了，便是买新人也要等开春，买回来还要手把手得教，不是立时就能用的，因此只能将府中的人重新分配。
贾敏忙得焦头烂额，林如海又忙于公务，黛玉和林松姐弟二人倒得了空子，比往常都自由了。
黛玉除了每日“逼迫”父母弟弟和自己一同做五禽戏，便带着弟弟去玩耍，两人玩闹取乐的场所是祠堂前的院子。
这也是黛玉抱着林如海的大腿过了明路的——
“爹爹，松儿三岁也该认族谱了，每日去祠堂就很好，玉儿教弟弟认牌位呢。”
林如海被小女儿闹得心软成一团棉絮，心中却也思忖，等闲了要找个先生来，莫说林松三岁该启蒙了，就是黛玉也该捡起书来读。
祠堂外面，墨兰并几个丫鬟婆子陪着林松玩耍，黛玉悄摸摸去了供桌。
“曾祖母，这件事是玉儿先斩后奏了。”
第一件事是认错，毕竟东西是林虹的，送出去没办法改变，认错的态度要端正。
林虹正在供桌上跳格子，摆了摆手：“莫要小看你曾祖母。对了，有没有见到美男啊！”
她在这里满脸跑眉毛，天祖父飞来一脚，就将魂体踹飞出去。
天祖母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找到了？”
黛玉点点头：“东西找到了，但是没看到人。”
天祖母笑了，梨涡浅现，将周遭的光都摇曳出五彩的颜色。
“不日便会上门。”
天祖父一马当先：“这次我要去！轮也轮到我了！”
刚爬回来的林虹屡教不改：“我觉得我……”
未完话音和她的魂体一起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
弧线的光芒闪过，越星河现身了。
玉石少年冷硬的线条柔和了一些，但表达立场时坚定如故：
“我离开她就会魂飞魄散。”
对此天祖父只想说：“去你的吧！”
将璎珞留下，黛玉愉快地去院子里和林松玩耍了。
将将日落，贾敏房中传了晚饭，黛玉才带着林松回去，林如海已经换了常服坐下了。
“你们这两个皮猴儿。”贾敏嗔道：“也就这几日，我先不管你们，等先生到了才有你们的好日子呢。”
先生？
黛玉帮着林松净了手，两人坐下，忽然心中一动。
还会是贾雨村么？
且不论为人如何，能被林如海相中聘为西席的人学问必不会差，更何况还曾得中进士。最可贵的是，他虽学富五车，却非死读书的老学究可比，极有自己不俗的见解。前世黛玉跟着他开拓视野，学业进步飞快。
黛玉念及的，是因贾雨村想起的另一个人——香菱。
不知她现在已经被薛家买走了没有，如果没有，说不定自己能将她从泥沼一般的未来中拉扯出来。
这般想着，忽听贾敏叫她。
“玉儿，你可听到我说什么了？”
走神的小姑娘撒娇：“娘亲再说一次可好？”
软绵绵，柔怯怯，让人无法动气。
贾敏只得投降：“今日傍晚有人送了拜帖，说明日要来拜访，这拜帖里，特地点名带上了咱们林府的姑娘和小少爷呢。”
黛玉好奇：“是谁呀？”
贾敏摇头：“我也不知，拜帖虽然做工上等，却未署名，只能等明日见面了。”
这上等的纸张和纹路，背后代表的是权力和身份，贾敏纳罕扬州城中没听说有这等人家。
林如海笑得神秘：“的确该谢谢我们玉儿。”
再问却是不肯说了。
越星河戳了戳小姑娘粉色的耳垂：“是你天祖母日思夜想的人。”
黛玉：竖起八卦的小耳朵。
1. 还是要再排一下雷~
因为同人创作无法避免的，以及很多原著去世的人物存活、作者加了背景设定等种种原因，在不改变原人物关系和尽可能贴近还原原著人设性格的前提下，会有和原著比较大的差异。曹公笔力作者望尘莫及，班门弄斧管中窥豹，希望能写出一分红楼的美好来。如果有小天使觉得过于ooc无法接受，真的很抱歉，但希望不要骂我QAQ
2. 文中提到了李时珍，主要是为了苏一下林虹，大家可以当做平行空间来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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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日思夜想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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