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想着既然要赔礼道歉,怎么能空着手去,也显得太不礼貌了,况且袭人一直拦着他不让他出门,若是去跟贾母说,贾母必然会说秦家里有病人宝玉去探望会沾了病气不让他去看,也不是宝玉多么在意袭人的话,只是袭人确实能猜出来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一般袭人说不能的,贾母等人必要反对,宝玉不想在贾母处碰钉子又不愿意只在家里干着急,因此两厢为难,踌躇不已。
王熙凤素日与秦可卿交好,她也听说了秦可卿的父亲受伤一事,正在打点东西约着派人和宁府一起去看望,听宝玉这般说,心里便有了计较,笑着安慰道:“你也不用愁,秦钟的父亲落马受伤,宁府里面必然是要派人去瞧瞧的,怕是你侄子贾蓉会亲自去,你也是知道的我和他媳妇关系最好,我早起已经打发人过去通知蓉儿,说我也会派人和他一起去看望,让他且在家中略等一等,你既然这样说,不如便让你去,你与蓉儿一起去,他自有分寸,老太太和太太知道了也不会怪罪与你。”
宝玉听了大喜,惊喜之后眉头却并未舒展开来而是仍旧紧紧地皱在一起,凤姐看了笑道:“怎么,让你去你反倒不乐意了,怎么还皱着眉?”
宝玉想起黛玉来不由得仰头看天闷声闷气的道:“我这两日想着秦钟为何会生气,想着想着忽然想起林妹妹来,如今秦钟那么生气那当日林妹妹必然也很生气吧,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跟她道歉。”
这下宝钗和王熙凤才真正讶异起来,都道:“这可真是令人惊讶了,你还知道得罪了林妹妹。”
宝玉苦笑道:“你们说的我真是蠢笨如猪了,就是我当时年纪小不懂事,如今我也长了两岁,难道还能像小时候一般呢,现在想想我当时真是不该,难怪林妹妹这样说我,说我是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不懂人家疾苦的,我当时只觉得她怎么如此说我,如今我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我们每一个人在这世上都有最亲近之人,并不是只是我们贾家的这一些人,我若是她必然也会生气。”
宝玉这一番话说的动情动理,王熙凤和宝钗两人听了连连点头,心里都道宝玉果然是长大了也能体谅他人。
“你已经已经明悟了,那你还等着什么,还不跟林妹妹去道歉?”
“只是…”宝玉有些犹豫:“只是我怕她不原谅我。”
凤姐笑道:“亏你是读书的呢,难道不知道事在人为?”
宝玉心里一惊,是啊,他既然知道自己做错了,怎么还能畏惧不前,若是他知道了还不去道歉还不如自己不明白这些个道理。”
宝玉站起来有些讨好的道:“两位姐姐,不知能不能陪着我一起去?我真心的想向林妹妹道歉,只是又怕唐突了她。”
宝玉这样说也是有考虑的,他到没想到林妹妹和凤姐与宝钗关系好,想让她俩给自己说说好话,而是觉得若是有旁人在,黛玉就是生气也会给他些面子,不至于连话也不让他说完。
凤姐见宝玉说的情真意切笑道:“这也有理,你能有这心就比别人强太多了。”
宝钗也肯定笑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三人一同来到潇湘馆,黛玉见他们三人一同前来,对于宝钗和宝玉是常来的还好说,凤姐也在便有些诧异:“我已经大好了,也不需要麻烦你们来探望了,今儿怎么都来了?”
宝玉不等旁人解释,上前便给林黛玉鞠了一躬,真心实意地道:“林妹妹,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晴雯从老太太处回来,进了屋门便见到黛玉一个人有些出神的坐着,悄悄地拉过紫鹃小声询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一个人在出神?”
紫鹃好笑地抿唇:“刚刚你去老太太院子里了,没看到咱们院子里面的热闹呢,你刚走,宝玉便带着琏二奶奶和宝姑娘来了,对着咱们姑娘好一阵道歉。”
晴雯诧异道:“这是怎么说?宝玉要是惹了咱们姑娘我知道,这是可能的,琏二奶奶和宝姑娘什么时候和咱们姑娘有了口角?”
紫鹃笑道:“这两位哪里惹了咱们姑娘,是宝玉惹怒了咱们姑娘又怕姑娘不原谅他巴巴地带着那两位来道歉呢。”
晴雯道:“原来如此,你看着姑娘有没有原谅他?”
紫鹃如今早就和黛玉心有灵犀,笑道:“原不原谅我不好说,只怕姑娘已经心软了。”
晴雯回来黛玉还没有觉察到,晴雯一开口黛玉才回过神,只静静地听着两人的聊天,黛玉今天听了宝玉的一番道歉,才知道自己心里早已真正释然,不过宝玉能够道歉她心里也是开心的,像是一直以来心里的执念被消散了,听两个人越说越偏这才噗嗤一笑道:“又拿我编排什么呢,一个不留神你们便要拿我编排?”
晴雯和紫鹃都是服侍了黛玉许久的人,自然听出来黛玉说话时并无半点恼怒之意都嘻嘻笑道:“姑娘说的是,姑娘说了这半日也口渴了,姑娘喝茶。”
晴雯也道:“这是老太太送给姑娘的点心,姑娘看看合不合胃口。”
黛玉知道这是她们有意扯开话题,一笑置之,又命人找了本书来看。
转眼便到了三月,去年冬天的时候贾母命人在园子里面设了厨房,因此她们姐妹几人只在中午天气好时才去贾母住的院子里面请安,虽然如今气温转暖,天气还是有些寒凉,贾母知道黛玉身体弱,恐她受凉,因此如今依旧让她们姐妹几个在园子中吃饭。
今儿恰好薛姨妈去跟贾母说话解闷,宝钗听了信特意从园子中出去陪着,彼时天刚刚擦黑,众人刚传了晚饭,便看见有周瑞家的慌慌张张地从外面疾步走进来。
凤姐差点跟她撞了个满怀,引起了众人的目光,凤姐不满道:“周妈妈,你也是家中的老人,什么事情让你如此着急?”
贾母心里一紧,她知道周瑞家的是王夫人的陪房平时也是相当老成持重的人忙问发生了何事。
周瑞家的眉飞色舞地道:“老太太、太太大喜事,林老爷林姑爷找到了。”
众人一惊,贾母急声问道:“你说谁?”
周瑞家的笑道:“是咱们家林如海林姑爷啊,刚刚大门处有人传信,说是林姑爷已经找到了。”
贾母一连声的要叫贾琏来:“是何人传信,琏哥呢,让他去瞧瞧。”
周瑞家的道:“老太太别急,听门上的人说,是一个身量挺高的青年,本来门上也是想着留人的,只是那人说还有要事改日再来拜访,因此便走了,只说林姑爷没事,他们之前不知道林姑爷的身份,后来被他们家里的人认出,那林姑爷当初身上有伤,又恐被人所害才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如今他正是替林姑爷给圣上传信呢,这有两封书信,是林姑爷托他送来的,老太太请看。”
贾母接过看信封上的落款,果真是林如海的字迹,一封是写给贾家的,一封是写给林黛玉的。
贾母打开信封读了一遍方放了心,拿给王夫人去看,又命人去找黛玉,丫鬟们忙领命,众人又惊又喜,没留意宝钗听到林如海没事时早就悄悄地出去找黛玉去了。
谁知一去潇湘院竟然扑了一个空,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黛玉见今晚月色好,想出去走走,紫鹃虽然不想同意,但是也拦不住黛玉,硬是给黛玉穿了一件斗篷才让黛玉出门,黛玉知道紫鹃是好心,欣然接受。
黛玉偶尔也会夜间出门散散心,她也走不远,只不过在院子附近罢了,宝钗一跟紫鹃等人说了林如海没事的好消息,几个丫头个个欢喜非常,直接带着人分头去找。
宝钗道:“若是一直找不到便回来,这好消息只怕老太太要派人来找妹妹过去,若是找到了不用回来,直接带着林妹妹去老太太院子里便好。”
众人都答应了,宝钗一边走一边想着,之前天冷的时候,她来找黛玉说话解闷,黛玉言谈间,曾说过东边有几株桃花春日的时候开的好,如今桃花盛开,黛玉怕是去看桃花了,因此便带人提着灯过去了,走近看见树下一盏灯笼,走近一瞧果然是黛玉。
黛玉听着声响回头见是宝钗带着一个丫头过来,笑道:“宝姐姐,大晚上的你也来看花?”
宝钗欣喜的往前走了几步,握住林黛玉的肩膀道:“林妹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林姑父找到了。”
这一句话莫不如惊雷一般,把黛玉炸懵在原地,黛玉呼吸紧促起来,自己都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是那样的震耳欲聋,黛玉下意识地抓紧了宝钗,不敢置信的道:“你刚刚说什么?”
宝钗知道黛玉这是惊喜过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于是握着她的肩膀道:“好妹妹,你没听错,是你父亲林姑父的好消息,他被人找到了,而且平安无事!”
黛玉在这一刻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所谓大悲大喜不过如是,她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在颤抖重生,之前一直以来压在她心头的大山也被移开,她心里有一种即委屈又高兴的感觉,她自己也不明白,黛玉低下头遮住了自己的眉眼,只是肩膀的抖动出卖了她。
宝钗上前一步,把黛玉揽进怀中:“好妹妹,我知道你的心里有太多太多的委屈也有太多太多的高兴,你想哭便哭一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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