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本就不大,站满了人,闹哄哄的。
何瑶还是头一回在自家院子见到如此多的人。
女人的哭啼声,男人的争论声,跟破嗓子似的,脖子上青筋爆出,恨不得下一刻就要动手。
激动暴躁的情绪一点即燃。
个子矮小只到大人膝盖处的何瑶只能仰头,穿梭在狭小的缝隙里,都没有见到冯秀兰的人。
看了一圈绕过人群进了屋子,冯秀兰被一群中年女人围在人群里,样子看上去狼狈,但好在精神面貌还行。
那群人将冯秀兰围得水泄不通,如同铁桶,何瑶挤不进去。
“秀兰,你要哭出来,别憋在心里,大家都在,我们也尽量帮你。”
“张铁军个没良心的,居然下得去手,把月牙推到池塘了,不管怎么说这件事他跑不了。”
“他爹是大队长又怎么了,难道还能只手遮天,要是我,我就报公安抓他。”
“流氓一个,以前还赶过我家养的鸡,没教养,被他爹养歪了。”
……
女人多,一嘴一句话,何瑶也没有听出大概意思来,也没有人把她这个小娃娃放在心上。
旁边走来一个阿婆,拍了拍何瑶的肩膀:“你妈妈真是太遭罪了,以后要对你妈妈好啊。”
何瑶急得一张脸满脸通红,鬓发被汗水打湿,踮起脚尖,急匆匆地朝冯秀兰喊:“妈。”
冯秀兰也看见她了,一只手往外伸展,从人群里挤出来。
拉过何瑶的手臂,快跑了几步走到房间里,将木头大门一关,总算清静了。
何瑶怕她母亲冯秀兰这样做太过鲁莽,好在关上门后何瑶听见了周霞在外招呼的声音。
“妈,姐姐怎么了?”
屋内光线暗淡,何瑶仰着脖子看向冯秀兰,冯秀兰的头发一缕一缕的四散开来,眼睛泛红,水光盈盈。
就要哭了。
冯秀兰用拇指擦了擦,将眼泪逼了回去,一开口,声音干涩:“没事,你姐姐落水了。进去看看吧,你姐姐在房间里。”
说着,撩开帘子进了屋子。
何瑶满脑袋想着事情,亦步亦趋也跟了进去。
甫一进门,屋子湿润的空气扑面而来。
接着,何瑶便听见普通一声,结结实实地跪在泥地上。
“月牙妈妈,这都怪我,当时要不是我让月牙和我去踏青,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真的对不起,都怪我。”
何瑶这才发现屋子里还有另外的人,她抬起头,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少女。
那少女看上去就比何瑶的姐姐大几岁,穿着当下流行的的确良衬衫,在他们乡下比较少见。两根油亮乌黑的黑辫子垂落在肩头,尾部扎着红色的发带。
肩膀处的蓝色衬衫洇湿了一圈,还没干透。
何瑶记起来了,这是她刚穿过来见过的那个女知青刘静怡,她姐姐和她介绍过,是她在农场认识的好朋友。
冯秀兰面色难忍,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将刘静怡扶起来。
“阿姨您放心,不管月牙怎么样了,我都会负起我那份责任。来的路上,我已经写信给我爸爸,让邮递员快点寄到我爸爸单位里。”
“静怡,你是好孩子,阿姨从不怀疑你。你当时也在现场,你先和阿姨说说当时月牙的情况,阿姨现在急啊。”
刘静怡低垂着头,咬着下唇,思虑了一番,似是打定主意,眼睛像是明星闪耀坚定。
“阿姨,这原本说出来有点丢脸,但到了这份上我觉得我还是有义务说出来。”
“今天我们单位放假,早上我看天气不错,就让月牙陪我去附近的山上踏青摘野果,没想到半路上碰到了张铁军,张铁军你也知道这人,年纪大了也没个正形,一直……一直”
刘静怡停顿了半天才说:“一直想和我处朋友,我肯定是不同意的,再过两三个月我爸就要把我调回市里了,月牙为了保护我,和张铁军推来推去,没想到张铁军把她推到池塘里了。”
“张铁军他们见出事了,害怕跑掉了。我也不会游泳,只敢站在塘边上,好在路过了一个兄弟把月牙救上来,我当时读书的时候学过几次急救,月牙当时突出水来,也醒过来一回,之后又昏倒了,到现在也没醒。”
她说得越来越急,眼泪又如同不要钱似地流下来。
何瑶心里深深叹了口气,半悬的心算是落了一半。
好在刘静怡会急救,她姐姐当时也醒过来一回,就是不知道为什昏过去了。
不过看样子冯秀兰什么都不懂,一张脸紧紧皱着,一颗心始终放不下。
她走到冯秀兰身边拍拍她的手:“妈妈,先别着急,我有预感姐姐一定会醒来的。”
冯秀兰经历了父亲的去世,丈夫下落不明,这种安慰的话似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只是她知道她现在还得撑着,不能倒下。
外头周霞挑开帘子,语重心长地喊冯秀兰出去,说是有事情商量,屋里只剩下何瑶和刘静怡。
何瑶走到床边看了看她姐姐,仔细一算,上次匆匆一别,她也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何月牙安静地躺在床上,只有呼吸声,皮肤比上次见到的还要黑一些,眉眼有些想冯秀兰,长得清爽秀气,但是十分瘦,看起来吃了不少苦头。
刘静怡把她一缕头发拨到耳边,没有在意何瑶:“月牙,你快点醒来吧,你醒来了我还要带你去城里看看,去学校上课。你放心,我爹过几天就要来了,我绝对不放让张铁军白白欺负了你。”
张铁军丈着他父亲是大队长,在何瑶他们队里算是作威作福惯了,已经二十三四岁的年纪,还是游手好闲。
屁股后头老师跟着一批没事做的混混。
即使年纪很小的何瑶也经常听大人提起,一提起他,没个人都恨得牙痒痒。
何瑶惊愕地抬头,原来刘静怡父亲还挺大的。
刘静怡擦了擦通红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坐到椅子上守着何月牙。
见小小一团的何瑶望着她,她招过手让何瑶过来。
“你就是月牙的妹妹吧,我老是听她说起你,说你最可爱了。”
说这捏了一把何瑶白白胖胖的脸蛋,像是海绵,一捏就软,又将她脸蛋上的泥土擦干净。
“你这是去哪里了,怎么沾上黄泥巴了。”
“我去挖野菜了,今天妈妈说姐姐回来了。”
“怎么这么乖,来,姐姐奖你一块糖,保准你没有吃过。”
刘静怡从裤子袋里摸出一块糖,放在手心里,摊在何瑶面前。
这块糖的包装看起来精致,虽然比不上她超市里的那些,可比她在这个时代的其他地方吃的强了不少。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现在的费列罗巧克力么?
刘静怡居然能在这个时代吃到国外的巧克力。
何瑶在心里对刘静怡又重新打量了一番。
“还是等姐姐醒来,给姐姐吃吧。”
“没关系,我这边还有,我以前也给过月牙,你先自己拿着吃,可好吃了。”
在刘静怡的注视下,何瑶拆开包装盒,不敢多咬,只轻轻摇下一口,之后又重新合上裹好,放进自己口袋里。
因为天气热的缘故,巧克力已经又些融化,吃起来软甜蜜,比现代的口味要淡许多,很符合何瑶的口味。
何瑶笑了笑,眼睛快要眯上去:“谢谢姐姐。”
“傻孩子,留着干嘛,你要还喜欢吃,我那还有。”
何瑶忽然想起一件事:“姐姐,城里这种东西很多么?我怎么没在这里见过。”
刘静怡摸摸她脑袋:“这种小玩意成立当然多了,但是也不好找,要有人认识。不过我爸和我说了之后不久就要和国外做生意了,什么稀奇的小玩意儿都会有了。”
何瑶听懂了似地点点头。
她心里已经有了计划,反正超市里的东西也很富足,何瑶打算把超市里的东西卖掉挣钱,但她历史学得差,就怕到时候因为卖了许多洋玩意儿遭人嫉妒被举报了。
*****
吃过晚饭后,刘静怡不方便住在这里就先回去了,她和冯秀兰商定明天再过来看月牙。
到了后半夜,何瑶被一阵子急促的脚步声吵醒,她正在梦中给她姐姐端各种好吃的,希望她能长得又白又胖。
她努力的睁开眼睛,只见到屋子里多了好几个人,也许是这几天一直起早的缘故,何瑶睡眼朦胧。
她只记得自己喊了一声妈妈,她母亲过来带着哭腔安抚了她几句,让她再接着睡一会儿,何瑶又昏睡了过去。
直到第二天天大亮才起来。
一睁开眼睛,隔壁床上的冯秀兰和何月牙早已不见了身影。
“妈——”她试着喊了一声。
很快,有人撩开青蓝色帘子,精瘦的高个子男人站在她面前。
何瑶愣了半天,仔细辨认了一会儿面前的男人,那眉眼舒展,肩宽体长,和她一样在眼角有颗泪痣。
何瑶喊了出声:“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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