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瑶捧着刘静怡给她的苹果坐在病床上啃着吃。
她太矮了，病床很高，两只小短腿垂下离地面还有一段距离，何瑶也不敢乱摇晃影响她姐姐休息，只好两只小肉腿相互交叉支撑着。
苹果选的很大，都快盖住何瑶半张脸，她只能两只手捧着。
可见这个年代做买卖是真实诚，这一篮子里的水果都不算差，以前何瑶在医院买这样的水果篮探望亲戚的时候发现不少是烂的。
一口咬下去很脆，汁水四溢，水果特有的甜津津味道扩散在口腔里。
“甜吧？”刘静怡问她。
何瑶点点头，把苹果伸到刘静怡面前：“静怡姐姐也咬一口，可甜了。”
刘静怡也不和她客气，就着何瑶的手，在苹果的侧面咬了一口，“咔吱”一声脆响。
动作样子不太文雅，刘静怡不好意思地脸红了，右手遮掩着嘴巴看着何瑶笑，何瑶也笑出了声。
吃完后，刘静怡从身后的背包里拿出一本书来，暗绿色的封面包皮封面，已经破旧，应该翻过很多回了，何瑶没看清楚上面的字。
下午总算升出了点日头，光线从阴云细缝中迸//射///出来，透过窗户正好照在何月牙的被子上。
她的手也变得透明轻盈起来，有种朦胧的光泽感。
刘静怡的瞳仁也变成琥珀色透明，睫毛长而卷翘，微微低着头，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弧度优美，淡红的唇色亮而柔软。
何瑶有些看呆，仔细瞧上几眼，在心底将刘静怡划入七八十年代飒烈美人名单里。
刘静怡缓慢认真地挑选月牙喜欢的那首诗歌，目光略略扫过，朱唇轻启。
“当蜘蛛网无情地查封了我的炉台；当灰烬的余烟叹息着贫困的悲哀；我依然固执地铺平失望的灰烬，用美丽的雪花写下：相信未来……”
是食指的《相信未来》。
何瑶心头忽然又些震动，她在念初中的时候就学过这首诗歌，可当时年龄太小，感受不多，囫囵吞枣一般地跟着老师念。
后来大学毕业，进入社会，家里也没有条件支撑何瑶，她只能靠着自己摸爬滚打，积累一身大大小小的伤病，才慢慢体会到食指这首诗歌背后的所呈现的希冀。
而她现在又来到了70年代，与食指当初写下这首诗的时间并不远。
虽然她年纪还小，不用去赚工分，可以和小伙伴们嘻嘻哈哈一起玩闹，可是这个年头的小孩子多多少少都心思重。
体会到物质和精神条件的匮乏后，何瑶更能理解相信未来这四字背后的美好愿望。
渐渐地她也跟着刘静怡念出来：“我要用手指那涌向天边的排浪，我要用手掌拖住太阳的大海，摇曳曙光那枝温暖漂亮的笔杆……”
病房里安静温暖。
一直到结束两人才停下来，此时刘静怡眼眶微红。
“你也会念这首诗？”刘静怡问。
何瑶不好意思地摸摸头：“村里的广播经常放，我也是别人教的，其实连字也不认识。”
刘静怡摸摸她的头，看向床上的月牙：“我们瑶瑶真聪明，你年纪还这么小就能记住。其实这首诗你姐姐很喜欢，经常摘抄背诵。”
“我还记得我和你姐姐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她经常半夜里借着月光看书，因为家里条件有限，也不能去学堂念书，平时白天要干活，只能晚上偷偷看。”
“她年纪还小，这样看书到后来眼睛总要瞎掉，我给她点油灯她还担心影响我睡觉。”
说到一半，刘静怡难过得抹抹眼睛：“你姐姐是个好人，也是老实人。”
何瑶心里难受又无奈。
刘静怡似乎是在宣泄，也不在乎何瑶一个小孩子听不听得懂。
“我在的时候还能教她念书写字，过段时间我就要调走了，也不知道还会有谁教她。”
何瑶问：“静怡姐姐要回城里了么？”
刘静怡点点头：“我下乡年限到了，我爸爸就让人把我调回去了。”
刘静怡以为何瑶担心她走了就忘了他们，安慰何瑶：“瑶瑶你放心，我会经常来看你们的。”
何瑶笑着点头：“好，到时候姐姐肯定醒来在读书了。”
何瑶想着自己既然穿越到70年代比同时代的人还多了个优势，她知道未来几十年的大致走向和重要事情节点。
姐姐既然喜欢读书是好事，不管家里条件如何都要供她读书，赶上时代潮流，家里才能有质的飞跃。
*******
“咳咳咳……”一阵咳嗽声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何瑶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原来是病房里唯二的那位老太太醒了。
“水……有没有水。”老太太睡醒了就嚷着要水喝，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不显虚弱。
刘静怡跑过去，在床头柜上找到一只玻璃罐子，罐子里头还有点水，一摸，是冷的。
于是找到放在一旁的热水壶，到了点热水进去，没想到只倒出一点水，热水壶就空了。
也就只能凑合着给老太太喝了。
何瑶跑过去帮忙，两只手扶起老太太的后背，方便刘静怡给她喂水喝。
刘静怡还以为是她和何瑶说话把老太太吵醒了，抱歉问：“老太太，是不是我们吵醒你了？抱歉啊，你家属在哪儿？我让他过来？”
老太太睡醒后脑子也清醒：“没事，我都没听见你们说话，我儿子可不孝顺了，要到晚上才能来看我。”
她们两人在这已经大半天了，都没人来看着老太太，老太太再这么一说，何瑶和刘静怡着实觉得这人有点可怜。
老太太与一般人不同，让何瑶和刘静怡伺候她也没觉得不好意思，直接问：“有吃的没有？我老太婆饿了，晚上我让我儿子把钱给你们。”
哪用得着给啊。
何瑶说：“冷的包子馒头要么？老婆婆你还咬的动么？”
老太太露出一口白牙笑着说：“给你看看我牙齿，你看我老太婆咬得动不？”
那口牙齿又白又亮，比何瑶那一口缺口的牙还要好，何瑶看出来是这老太太是镶过牙的。
于是从她带来的袋子里拿出两个包子和两个馒头给她。
老太太虽然年纪看着大，但行动迅速敏捷，比起何瑶奶奶周霞都要厉害许多，吃起东西来毫不含糊。
也不像村里的老太婆手抖嘴巴漏，一会儿的功夫，老太太就把一个包子解决掉了。
刘静怡转了一圈病房，发现两个床位的热水壶都空了。
送佛送到西，好人做到底。索性也拿了老太太空着的热水壶。
老太太含着吃的，说话也不利索：“谢谢小苦凉了。”
刘静怡挥挥手没放在心上，拿起两只热水壶站在门口招呼何瑶：“瑶瑶，打热水去不去。”
看老太太吃东西看厌了，何瑶一口答应：“好啊。”
于是迈着两只小腿跑过去。
两人对医院结构都不了了解，问了人才清楚开水房在哪儿。
医院很大，有自己的食堂和开水房，只不过不在医院里头，在另一侧，距离不远不近，但有些麻烦，因此有些病人家属会多买一个热水壶，省得跑好几次。
去开水房的路上要路过问诊室，何瑶蹦蹦跳跳地一个不察，摔了一跤，动静闹得还有些大。
不过她也不娇气，爬起来拍拍屁股继续跟在刘静怡后头。
“喂，医生，我娘的单子挂上了么？”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弯着腰透过窄小的窗子和里头的工作人员说话，他身边还站矮矮胖胖的女人，头发有些花白。
看样子两人像是母子。
那女人被何瑶摔倒的声音吸引住，一直伸长着脖子往何瑶那边看去，直到何瑶走远了。
“这小姑娘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女人嘀嘀咕咕地说了一嘴。
他儿子和工作人员掰扯了好半天才解决了他娘的住院手续，见他娘东张西望的，问道：“娘，你在看啥呢，走吧。”
那女人年纪大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只好跟着他儿子走。
大娘腿受伤了，还没学会用拐杖，在她儿子的搀扶下一蹦一跳的，一点点路跳得她满头大汗。
*******
两人从开水房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冯秀兰和何以青回来了。
两人跟有仇似的，中间隔着条银河，坐得很开。
何以青见了冯秀兰之后脸色没好看过，虽然称不上铁青，但一直闷着，一张脸往下垮，像个小老头。
而冯秀兰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床的老太太闲聊。
“我就是想让我儿子多陪陪我，年纪大了，老伴几年前就走了。其实我都是装病的，哈哈哈……”
“……我们当初培养了这么个儿子容易么，现在该是他多陪陪我们了……”
何瑶进来喊了一声她妈妈，走到冯秀兰身边坐下。
刘静怡先把老太太的热水壶放在老太太床头边上，之后再放何家的，抬头看了一眼插嘴说：“哟，这瓶点滴快打完了，我和护士说一下。”
何以青站起来：“我去吧，你先休息。”
他怪异地看了眼冯秀兰，冯秀兰也跟着出去，两人走到门口，把门关上。
这门已经有些年头了，关得并不紧实，手一松，它又微微敞开了一些，透过缝隙，刘静怡恰好看见冯秀兰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
在手上数了好几遍，似乎不够，担忧地皱着眉，把钱给了何以青，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分开了。
等冯秀兰推门进来，刘静怡又神态自若，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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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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