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雪嘉在来到这村里之前，其实心里还是很慌很没谱的，但等到她真正过来之后，她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反正谈判那就谈呗，李长贵既然愿意同意她这个提议，那就说明他心里也是有把握的，他都不慌，她慌什么。
果不其然，李长贵开始和她打配合了。
“我们的厂子正规，批钱又快，收了货，当场就交钱。”李长贵拍着胸脯保证，“北城酿造厂你听过吧，我记得你喜欢喝的那个梨酒不就是他家的，这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接着，他又在王村长的耳边嘀嘀咕咕。
“百草，哥和你说，这个单子还是哥拉来的，人家一开始要的可不是咱这边的果子。”
王村长把耳朵上的铅笔取下来，像抽烟一样夹在两个指头中间，眉毛一跳：“但一毛二，我怕我答应之后，村里人不愿意。”
其实王村长也知道，这果子卖给别人基本上卖不出去，因为实在是不好吃。
要知道，饥荒年代，连树皮，观音土都吃了，这果子还得跟塞药一样，一口水一个果子吃下去，吃完胃里还反酸。
除了家里什么零食都没有的小孩吃它，时不时的舔一舔，拿水冲一冲，其他人哪有瞧它的。
但他在村长的位置上待了老些年，对村子里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这个价格答应了之后，说不定就有人说他其实在暗中吃回扣。
他清正廉明了一辈子，可爱惜自己的风评了。
“你要这样想，我们这现在收一年，你觉得兴师动众不值当的。”
李长贵和他算：“但要是人家那边的酒酿出来了，每年都来收，一斤一毛二，咱这村子怎么也得有个两百来斤吧，一共二十四块钱，咱村里四十多户，每户都能分个六毛。”
六毛，在这个时候的购买力不多不少。
“你想想，每年就这个时候，家里都能给孩子换两双新鞋，买两个新本子。”
主要是摘果子用不着家里的精壮劳动力，女人小孩忙两天就都摘玩了。
甚至都不用每户出一个，找几户出人就行。
丁雪嘉听不清王村长和李长贵在讨论什么，不过他们之前都已经说过有关的话题了，所以她大概能猜得到李长贵在用什么样的理由劝王村长。
于是很应和的问了一句：“您确定这个价格收不了是吧，因为厂里要的急，您要是确定收不了，我还得去其他地方问问。”
李长贵立刻给她迎着笑脸，看着他们两个好像真的不是一起来的人一样：“再等等，这我都老熟人了，熟人手里收获信任一点，人家也不会把烂果子什么的给咱算进来。”
这一下，王村长就从谈采购的卖方变成被动方了。
他思来想去，觉得李长贵说的好像的确没错。
是啊，今年和村里人解释是麻烦了一点，但要是之后人家还来，那就次次家里都多六毛。
在地里干活的人不比在城里拿工资的工人，他们粮食可能不缺，菜吃的也新鲜，但手里的钱是没多少的。
城里的工人为什么让人羡慕，那还不是因为人家的工资高，一个月正式学徒都有二十四块。
他们能有一半都不错了。
“......我和村里人商量一下。”王村长还是答应了，“不过一毛二不行，起码得一毛四。”
丁雪嘉本来就留了和他砍价的空间：“一毛四我们就不来这儿和你们收了，这酒的定价本来都低，要是原材料的价格高，我们就不收了，还不如去研究研究其他果子的酒。”
这其实是她瞎说的，她也不知道这酒的定价——厂里没有研究出来，估计厂里自己都不知道。
“一毛二，您先去问问。”丁雪嘉笑的很坦荡，“我也不怕您生气，这价格差不多就到这了。”
既能让每户都有的赚头，不会觉得太少，又有他们表现的空间。
他们在这谈了一会，时间也差不多到了大家都起床的时候了。
王村长朝外面喊了一声：“麻子，面子。”
两个男孩就都进来了。
王村长让他们挨家挨户的去问一问。
看着两个男孩手上拿着的铅笔和粗糙的草稿纸，丁雪嘉突然有点可惜自己不知道造纸的法子。
她之前也看过那种穿越强国的小说，只不过她学的不是理工科，像是关于技术方面的东西，她一概不知。
她总不能直接冒冒然的给国家捐个本子，捐个橡皮上去吧。
村里大家住的都不远，两个孩子朝着两个方向开始问，过了小半多个小时就回来了。
丁雪嘉就在王村长的家里等着，还看了看他家养的猪和鸡。
倒是没有说肥的流油，但看着精神都很好。
丁雪嘉自己是不怎么会养小动物的，两个孩子都比她有天赋。
之前在老婆婆那买的鸡，除了一开始因为不适应而不怎么吃东西，之后就都悠哉悠哉的，斤数一点没掉。
王麻子和王面子却不是只有他们自己回来的，身后还跟了一大帮村民。
丁雪嘉一开始还以为是村民想要对这次的条件再商讨商讨，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结果仔细打量了一番，却发现他们似乎来者不善。
“村长，你确定这个女人是厂里来采购的？”为首的一个头发都快秃成地中海，脸上泛着油光的中年男人搓了搓手，眼睛猥琐的打量着丁雪嘉，但嘴上说的话却全是嫌弃和贬低，“我怎么听别人说，这女人是搞破鞋的。”
丁雪嘉看着他身后领着的一大帮子村民，真是觉得无奈。
巧了这不是，昨天她才刚听到的风言风语，今天就开始阻碍她的事业了。
果然人有的时候不能一个劲的闷头往前走，你自己不在意自己的名声，认为这是身外之物，但其他人可不会这么想。
她懒得和这些人争论她是不是破鞋的事情：“所以这生意你们王家村是不谈了？”
不谈了她还得赶快换个地方，可不能在这耽误时间。
只是如果不在走之前把这件事情处理好，恐怕她还没到别的村呢，她是个破鞋的名声就要先一步到达了。
到时候无论哪个村都不会愿意和她做生意的。
所以还是要问：“说我是破鞋的证据呢？“
丁雪嘉的目光泛着冷：“要是没证据，我可就要带着你去城里坐牢了，我想大家都不是那目不识丁的人，诽谤罪总知道吧。”
其实村里大多数都不识字，但她现在抢先开口了，他们就大多不会承认。
“什么诽谤罪，我们可不知道。”
丁雪嘉不管他们说什么，她深知这个时候不要把自己的敌人变成所有人，而只抓着领头的那个人，务必让他意识到，只要她不好过，他也得被她扯着一块下水就好了。
所以她就盯着那个地中海的男人：“是你先听别人说我是破鞋的吧，那你倒说说，是谁和你说的，证据又是什么？你说不出来，我现在就拉你去城里。”
王家村的生意谈不成，但她不能让这个名声继续往外扩散，必须在苗头这里掐死。
“诶诶，家和叔，你们这是干什么？”
王村长这才开始拦着人。
他口中的家和叔就是领头的那个男人。
丁雪嘉瞥了一眼刚才看着还很和善的村长，没说话。
在这些人指责她的时候，村长没有站出来，因为村长想借这些村民的口来问清楚这是怎么回事，然后在看到她对村民发难的时候才站出来。
啧。
丁雪嘉不能说他这种做法不对，但只能说挺不让人喜欢的。
“村长，你要知道，这破鞋这两个字可不是能乱说的，这样放早几年我都没脸面活在这个世界上了。”丁雪嘉刚柔并济，刚才是威逼，现在又是诉说苦楚。
“所以，他必须要把话给我说清楚。”
王家和的嘴唇翕张，当他隐藏在人群中的时候，他是手拿武器的猎人，但当他被人拎到人前的时候，他却又好像成为了一只最无辜最无辜的羔羊。
“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王星昨天回来住了一下午，她说的。”
王星。
是个熟悉的名字。
小缘和小铭的母亲，季静林的上一任妻子。
丁雪嘉知道季静林的三嫂在外传她的谣言，所以她本来以为这个人选应该是那对夫妻才对，结果没想到竟然会是王星。
她甚至都没有见到过她。
丁雪嘉真是纳了闷了，但又不能在面上表露出来，反而还显得咄咄逼人：“你确定？不是你想要搅黄这笔交易，让大家都做不成买卖而编的瞎话吗？”
“我王家和老实本分一辈子，我哪里是这样的人啊！”这话说的字字泣血，但在丁雪嘉听来简直可笑到荒谬。
他要是老实本分，那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没有不老实本分的人了。
但她无意在王家和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件事上追究，要让他们知道丁雪嘉这个人不是好招惹的，也不是能随便造谣的，并且将此次事件澄清，才是她的主要目的。
“那你把她找过来，你和她当面对质。”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王星要是不承认，那就是你自己瞎编的。
那你就得去城里坐牢。
现在有没有诽谤罪丁雪嘉其实也不知道，但这不妨碍她拿这个人人都惧怕的事情来恐吓他们。
怕坐牢，就去狗咬狗，一嘴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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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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