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翌日。
卯时一刻天就蒙蒙亮了,听着打更的梆梆声,荔枝利落的起了床,穿来古代倒是把晚睡晚起的坏习惯给纠正过来了。但没有空调夏夜着实够难熬的,一觉醒来浑身黏腻的可怕,荔枝提起放在墙边的两个木桶就出门了。
纯实木围成的木桶,入手就沉甸甸的,现代的塑料是不环保,但着实轻便。
年久的木门吱呀一声开开,又吱呀一声关住。荔枝隐约听到珠姐儿不满的嘟囔嫌她吵人。
在别的院子像赖妈妈这样的奶妈妈不说过得多么养尊处优,但也算是院子里半个主子了,再者就是主子跟前的大丫鬟,洗脸洗衣洗鞋什么的都不用她们自己发话,底下的丫头婆子都抢着帮干。
现在闲庭院的人,府里人人都避之不及,没有人拥上来逢迎。
一切事情都要她们自己亲力亲为。
赖妈妈年纪大了,在府里行走也是要脸面的,自然是不肯去提水。珠姐儿惯来好吃懒做,每每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指望不上,提水的事儿就落在荔枝身上了。
幸好府里下人用的水井都在西边,也就是侯府的最右边,距离下人们的房屋并不远。
走在青砖铺就的小道上,时不时见有人或提着水桶,或推着木车打她旁边经过。有些人或是结伴而行,或是两三攀谈。没有人与荔枝说话,荔枝也乐得自在,她也不认得人。
不远处有一个低等丫鬟打扮的方脸女子似是怕被看见一样,低着头刻意的不去看荔枝,倒是和方脸女子一起的圆脸丫鬟,在荔枝路过她们身边的时候,轻飘飘的呸了一声。
指桑骂槐的意味儿很明显,荔枝就是再不在意也不行。
见荔枝直直的看过去,那圆脸丫鬟更加趾高气昂了,满脸都是鄙夷,“狐狸精。”
穿来前,荔枝的职业就是网红,心理自然是比一般人强大。毕竟网上黑子的谩骂可是最狠的,要不怎么会被称为键盘刺客。
之前荔枝来提水时,坦坦荡荡迎着旁人异样的目光,倒叫那些人羞的不敢再看荔枝,可遇到出声挑衅的还是头一次。
荔枝停下来仔仔细细的把圆脸丫鬟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而后玩味的一笑,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圆脸丫鬟脸色瞬间涨红,好像遭受了最难堪的羞辱,她恨恨的盯着荔枝的背影。晨曦的碎金洒在荔枝身上,她周遭朦朦胧胧的,荔枝身材高挑与周遭的人好像不再一个画面似的,便是她那么讨厌荔枝都不得不承认荔枝好看极了。于是圆脸丫鬟也就愈发恨了。
“这贱蹄子什么意思?刚刚是在嘲笑我吗?”圆脸丫鬟不耐的问着旁边的人。
旁边方脸丫鬟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圆脸丫鬟伸手狠狠捏在方脸丫鬟的腰间嫩肉,竟然不顾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方脸丫鬟痛的荷了一声,下一刻便又紧紧地咬着下唇,不敢再发出一点声响。
圆脸丫鬟依然不干不净的骂道:“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我看她能蹦跶到几时,满府里都知道她勾引人,还洋洋自得她那一身烂肉,果然是狐狸精!那顿板子怎么没把她打死,如此也算是少一个祸害。”
她嘴上说着手下也越发用力,肉被她来回拧了好几个整圈。
方脸丫鬟脸色煞白,脸上淌着两行清泪,双腿都快站不住,仍旧憋着气一声不吭。
圆脸丫鬟心下略微舒坦,放开手后赶忙用手绢擦着,倒像是手指上有脏东西似的,“算你识相,没染上她那股儿贱样。还不赶紧推车,误了上边用的水有你好果子吃。”
方脸丫鬟忍着疼,推起车,全院丫鬟婆子用的水都在推车上,叫人吃力的紧。如此,她也没空细想,刚才荔枝打量芋圆的时候竟好像真的不认识她一般,她在她眼里好似根本不存在。
荔枝又走了几步路,才来到井边。三五个精壮的汉子光着上半身,提着木桶直接兜头浇下。荔枝赶紧转过视线不敢再看,府里有些头脸的婆子丫鬟不自己出来提水可能怕的就是遇见这样的情景,在她们那些人看来这不体面,仿佛看一眼就污了眼睛。
井边有一个专门负责看井打水的瘦小老头。荔枝把两个木桶递过去,老头转动手里木把手,不多时两桶水哗哗啦啦的提了上来。
“多谢老伯。”荔枝低声道着谢。
单看她身影单薄,叫人以为她提不起水似的,可伸出的纤细手腕却稳稳当当的提起两桶沉重的水,衣袖里伸出的皓腕在晨曦的映照下越发莹白。
瘦小老头指了指墙边放着的一架木车,“你若实在费力可用那木车,在辰时前还回来便可。”
荔枝闻言一愣,转而一笑,感激道:“多谢老伯,不过我今日暂且不用,等我提的水桶多了再借老伯木车用。”
瘦小老头没再说话,后边还有丫鬟婆子排队等着取水,荔枝提着水桶往回走,井边老伯的话让她心里暖暖的,穿来之后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释放善意。
回到屋里,荔枝先用猪毛做的牙刷子站着牙粉刷了牙,而后又净了面。虽说晨风的清凉已经把身上汗都落了,但荔枝还是嫌黏腻,也不顾井水的冰凉,用面巾直接沾水擦着身子。
一切打理好后,珠姐儿还在床上窝着,荔枝摇摇头,但念在她年纪小,且院里又无人主事,便叫她再懒散些日子吧。
荔枝直接去了大厨房提饭,仍旧是一碗小粥并几碟小菜。
回到闲庭院后,韭叶已经伺候傅怀远洗漱完毕,韭叶只晚上守夜,白日里都不用当值。
今日傅怀远神色仍旧恹恹,面色依旧苍白,他靠在床头,饭菜仍是没用几口。荔枝开口劝道:“世子爷,您每次都只用这么点,身体怎会受得住。”
“不过是捱日子罢了,”傅怀远自嘲一笑,打趣道:“要是真有个万一,你们也能早些解脱,不用再受拖累了。”
荔枝道:“这么不吉利的话可不兴再说,世子爷定能长命百岁的。”
傅怀远笑了笑,仍是道:“把饭菜撤下吧,我不想用了。”
荔枝依言把饭菜放在了屋里的紫檀木黑漆六角桌上,又拿着蒲扇去为傅怀远熬药。
也不是荔枝要把事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实在是院里边无人可用了,入口的饭菜、药汤荔枝都是亲自上手,以防出什么差错。
药汤熬好,荔枝直接端着去了正屋,她搬来一个矮凳,一个高几。
高几原本是在书案边摆放花瓶的,被荔枝搬来傅怀远寝室里当放药碗的凳子。高几高些,荔枝不用时时弯着腰服侍傅怀远汤药,傅怀远见此也就无奈的笑笑,并未有多说什么。
矮凳荔枝是用来坐的,傅怀远在架子床上不下来,荔枝要是不坐在矮凳上就只能跪在脚踏上给傅怀远按摩腿脚。
傅怀远穿着白色的中衣,罗袜靠坐在架子床上,锦衾则被堆至腿边。
多年的病痛缠身,傅怀远已是瘦骨嶙峋,大夫叮嘱过,越是卧床久的人,越是要细细地按摩腿脚筋肉,荔枝每天雷打不动的给傅怀远按摩一个时辰,早一次,晚一次。
初时傅怀远还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渐渐地也习惯了。他只见荔枝低着头,鸦羽一般的睫毛下垂,神色是那样的认真,十指纤纤却是那么的有力。她的手红润白净,许是近来粗活儿做多了,瞧着没以前柔软了。
傅怀远抬手覆上那纤纤玉指,“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微凉的触感叫荔枝吓了一跳,荔枝抽开手,惊慌的站起,端过一旁的药汤,触手刚好温温的,她声音低低的,“世子爷,该吃药了。”
傅怀远瞧着荔枝的脸色没有往日那般的羞红,自嘲一笑,没有做声。
今日荔枝并未在药汤里添加精露,精露隔十日才有一滴,剩下的瓶底荔枝还想自个儿攒住呢。
等傅怀远喝完药荔枝收拾着汤匙,算着时间老夫人房里的大丫鬟菖蒲也该到了。菖蒲基本是每隔一日便要代老夫人看望傅怀远的。
不一会儿果然听见院里打帘的丫头脆生生道:“菖蒲姐姐您来了,您先坐这儿喝杯茶,我去和世子爷通禀一声。”
没听见菖蒲的话音,只听见了外间茶壶沏茶的声响。傅怀远和荔枝皆是一言不发,自从傅怀远抚了荔枝的手后,荔枝简直不敢看傅怀远。他俩之间气氛尴尬沉默。
打帘的小丫头掀帘进来后先是问了傅怀远和荔枝的好,而后才说菖蒲来了,可是要她进来。
傅怀远颔了颔首。
荔枝也跟着小丫鬟去外头迎菖蒲进来,荔枝现在才是三等的小丫鬟,菖蒲可是老夫人面前都有脸面的人,现在整个闲庭院都得抱着老夫人的大腿过活,荔枝可不得上前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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