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思言冲着下面喊：“带着瓜上来！小二，将她们带上来，别拦着。”
喊完之后，他回头对房间里的人笑：“我敢打赌，你们没见过那么好看的寒瓜，等会看到了，可别太惊讶，丢了我们的脸面。”
他端起茶杯，茶水在水杯中微微荡漾，波纹散开撞到杯壁上，被一口喝下去。
小少爷拿起扇子摇一摇，挑眉道：“还有什么能让我觉得惊讶？这种地方……”
其他人也纷纷表示不屑，房间里一时间快活得很。安思言但笑不语，心里头想，等会儿一定要狠狠笑他们。这种乡下小地方，居然还真有出乎意料的收获。
不一会儿，外头脚步叮咚，小二领着人上来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伴随着小二的声音一同传过来：“客官，人领过来了。”
安思言自己过去开了门，目光往跟在小二身后的母女三人身上一转，压下心中的感叹，将人让了进来。
等母女三人从他身边进了房间，他抽了抽鼻子，有些疑惑。
怎么有股血腥味？
李云锦一路跟着小二上了楼，空气有些闷热，门口的竹帘微微摆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饭菜的香气。
李云芳的肚子咕噜噜地叫起来，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肚子，红着耳朵说：“芳姐儿不饿，芳姐儿就是肚子想唱歌。”
小二在前面紧张地提醒：“见了贵人可不要失礼。你们本就不该进来，若不是贵人心善，这辈子你们都吃不上咱酒楼一个菜，要是惹怒了贵人，你们可担待不起。”
叶氏一一应了，分外心平气和。
小二敲门，门一开，就见刚才在窗户上招呼她们那人站在门口。那人身材高大，眼神锐利，虽然看上去笑得很温和，依旧让人觉得不好相处。
李云锦看了一眼，跟在叶氏身后进了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明明有好几个人，此时此刻居然没有人说话。
明明进来之前，都还听到他们在聊天。
李云锦正觉得诧异，坐在中间主位的少年忽然开口：“还真是……这么大的寒瓜，还真没见过。长得还挺漂亮。”
她松一口气，笑道：“回少爷，这种寒瓜名为翡翠寒瓜，是家父琢磨出来的。”
“翡翠寒瓜，名字倒是好听。”小少爷的语调带着符合李云锦刻板印象的轻快松弛，一听就在脑海中生出一个无忧无虑被家里人宠着长大的样子：“怎么你家都是你一个小孩子来说话了？”
不等答话，他又摆了摆手：“算了算了，这些都不重要，快把瓜摆上来，让我看看。这瓜你准备卖多少钱？这么好看的瓜，不管它好不好吃，价钱卖低了可都不划算。来来来，你说个价让我听听。”
话唠。
李云锦脑中闪过这样的念头，和叶氏一起上前，将两个瓜都摆在了桌上。
小少爷看了一眼两人，视线转回桌面，半弯着腰围着瓜转了两圈，啧啧称奇：“果然是好看，不愧是翡翠寒瓜，看起来确实有几分翡翠的模样。老安你眼光好啊，一眼就看出来这瓜不错。就算不好吃，拿去送人想来也不错。”
他坐回椅子上，盯着三人，笑嘻嘻地说：“你们准备卖多少钱？酒楼给我送的寒瓜200文一个，你的价钱呢？”
“还请少爷勿怪，”李云锦低着头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笑，“这寒瓜是我爹的心血，若非家里头实在是过不下去，家里头原本也没有打算拿出来售卖。我爹说了，这寒瓜滋味甜美，解暑效果极佳，比普通寒瓜超出许多。少爷若是看得上，随意出个价就可。能落在少爷手里，也不算辱没了这瓜。”
自己报价哪有让别人报价来得好。这小少爷一看就不是个缺钱的，给出的价钱绝对不会低。
说完，她后退一步，叶氏立刻伸出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好像怕她走了一样。她牵着叶氏的手，发觉对方似乎在颤抖，马上在对方手心动了动，试图安慰她。
小少爷盯着面前的人，许久都没有出声，连脸上的表情似乎都凝固了一样。
奇怪的是，其他人也没有出声，就好像他们不存在一样，屋子里静悄悄的。
“你倒是会说话。不过倒也没有说错，落在我手里，也不算辱没了这瓜。不过若是按你的说法来，那我的价码可不能给低了。若是低了，还配不上我的身价。小孩你说，这瓜还有吗？”他随手一指，问在旁边对着桌上的饭菜默默流口水的李云芳。
李云芳忽然被叫，懵了一下才回神。这瓜还有没有呢？明明是姐姐野地里捡的，和爹也没什么关系……
她摇了摇头，揪着叶氏的衣襟，躲在她身后非常小声地说：“没有了，被叔叔他们都吃掉了。”
“好啊！”小少爷一拍手：“就只有两个的瓜。”
李云锦心中一动，故意小声咕哝：“明年我还会种出来的。”
小少爷的视线立刻就落到她身上，并不让人觉得紧张，反而带着几分奇怪的温和。
他盯着李云锦，忽然一笑：“好，这瓜我买了。十两银子一个，老安，给钱。”
安思言上去递过去一个小荷包，叶氏上前接住了，福身表示感谢，也扬声准备说些恭维话，好叫那少年听了高兴。
话刚开头，忽而就听那少年又问：“你说你爹种的，怎么不见你爹过来？”
话一出口，叶氏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忍不住抬手去抹泪。李云芳也眼圈红红，咬着唇不敢让自己哭出声来。
就连李云锦，此刻也觉得心酸，轻声道：“回少爷，我爹七天前出了意外，今日刚刚葬了。”
屋子里莫名一静，安思言大步上前：“少爷，这瓜可要切了？”
小少爷跳起来：“切切切，等等，六顺，你过来，送一个瓜回去。将今儿发生的事，全部都告诉祖母，一个字都不要漏。”说完之后，他看一眼李家母女，低声咕哝：“该死，我就不该多问一句，明知道人不过来一定是有什么事。”
六顺是个面带笑容看上去就很和善的年轻人，闻言从后面站了起来，笑眯眯地应是，将母女三人都扫一眼。
“算了，等一下，你也吃一口，回去了也好跟祖母说道说道，这瓜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安思言抽出刀，在那寒瓜上比划了两下，刀光一闪，一个瓜就变成了两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是没有什么太大味道的寒瓜，打开的那一瞬间，居然有一阵淡淡的清甜充满了房间。
小少爷猛地吸了吸鼻子，像只小狗一样嗅了嗅，随后眼睛发亮盯着桌上的瓜，啧啧感叹：“不愧是翡翠寒瓜，果然看上去就不一般。”
面前的西瓜很神奇地没有黑籽，不厚的瓜皮是淡绿色的，像玉石一般温润，瓜瓤中是一片红宝石一样的红，边缘慢慢地溢出汁水，看上去就诱人可口。
安思言不争气地摸了摸下巴，没有摸到流出来的口水，才松一口气。
他问少爷：“切几块？”
小少爷啊了一下回神，看了看屋里的人数，慢悠悠地说：“你们分半边，剩下半边是我的。”停一停，看到旁边站着的母女三人，又说：“她们仨也算你们那边的。”
安思言高声应是，屋子里其他人也齐声说着多谢少爷，笑嘻嘻地过来看着安思言切瓜。后者果然不负众人期望，按着人头将瓜切得正正好，每片看上去都一模一样，分不出谁更多更少。
李云芳盯着那边，肚子里咕噜噜的。她用手捂住肚子，头埋在叶氏身上，不敢抬头。
完蛋啦完蛋啦，大家都知道芳姐儿肚子饿了，肚子不要叫啦！
正在这么想，手指头被人温柔地掰开，李云锦替她擦了擦手，将一片寒瓜塞进她的手里，对她说：“妹妹吃吧。”
李云芳抬头一看，安思言端着装了西瓜的盘子，正站在旁边，母亲和姐姐手里都已经有了一片瓜。
她的脸顿时通红，血色似乎下一刻就能从皮肤下跑出来，声如蚊讷地说“谢谢”，看着对方走远了，才捏了捏手指头，对姐姐不好意思地嘿嘿嘿，被姐姐捏了捏脸颊。
小少爷觉得，其他人似乎都有点问题。明明刚才还有点声音的，当他们开始吃瓜，屋子里就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狼吞虎咽地吃东西的声音。
一群人居然是连说句话的空隙都没有，只顾着一口一口地吃下去。
他盯着其他人，甚至有点儿怀疑自己看到的场景。不是，不就是个寒瓜，有那么好吃吗？
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半边瓜，红壤上渗出清甜的汁水，一股甜甜的味道在鼻尖萦绕……
好像是有点好吃的样子。
可是，那样的表情，似乎也太夸张了点吧。他们跟着自己也算是见识过大场面了，怎么如今见了这个寒瓜，好像是第一次吃一样，那嘴脸，都没眼看。
安思言从吃第一口起，眼睛就亮得惊人，一张大口三下两下就将分给自己的那片寒瓜吃得干干净净，甚至兀自不死心地在上面啃了啃，啃得一点儿红壤都看不到了，才放下来。
此时见到小少爷坐在那里一脸怀疑，面前的寒瓜一口都没动，一个闪身就窜到了对方前面：“少爷，您要是不吃……”
“吃吃吃！”少爷飞快地说，警惕地将瓜抱起来移开了一点：“谁说我不吃了。”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小的刀，刀鞘上还镶嵌着红宝石。他拔出刀来，将刀鞘放在一旁，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一个念头，这刀鞘上的宝石，看起来好像还没有这瓜瓤红得好看。
下一刻，寒瓜入口，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伙计们刚才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现在，他也什么话都不想说，只想将这个瓜全部都吃掉。
他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瓜！
入口的是完全的清新与甘甜，没有半点儿酸，水滋滋的却没有水的寡淡，让人口舌生津。瓜瓤在舌头与牙齿之间打转，明明是燥热的天气，却似乎在此刻吹来了一阵凉风，卷着衣衫从耳边吹过去，带来了一阵令人舒爽的凉意。
等到吞下去之后，肚子里似乎有什么在叫嚣，再来点儿，再来点儿。而身体上的每一部分似乎都在附和，是的，再来点儿。
等他回神，面前的瓜已经去了大半，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他惊恐地盯着面前的瓜，难以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实。
不是，我瓜呢？！
我没吃那么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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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 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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