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第 80 章

马车停稳,四角流苏金光流淌。

只见玉雪纤长的手指挑开车帘,一朵娇丽的牡丹先从帘后冒出,随后一张脸象牙白的脸徐徐抬起,宛如初生雏鸟,羸弱,却保持对未知世界的无限探知。

在场的人不认识陆千景,见她似被太多的人吓到,一对桃瓣眼蹭地睁得极大,眼下刷地红了,有种半遮面的羞怯,等她完全现身,让人想起细条条的嫩枝,绿意盎然,如春色破冰而来。

她跳了下来,谁都不看,眸子高高朝上提着。

原来是髻上那朵巨花晃了两下。

那双手立刻扶住牡丹,露出一截皓腕,红唇微张,明丽逼人的脸满是娇憨,不显眼的狼狈恰能使人怜爱,这人当真爱娇得紧,花精一样。

不过,冬日里若能得到一朵牡丹,又有谁人不格外珍惜。

杜怀月也忍不住看过去,不知该酸涩还是庆幸。身周突然空荡让她眼眶刺痛,不论旁的,陆千景总是很容易夺取旁人的注意,可那不过是人的天性使然,艳丽的色彩本身就比素色吸睛,终究禁不起细看。

而且,她不知道今天要骑马吗?

又是这样另类。

她心脏一提一松,郡主搭着侍女下车,车轮缓缓转动,朝着停放的场地驶去,好在他们两个没跟她一起来。

男子一般骑马入场,初来乍到免不了要与许多人寒暄,他们很快就会现身。

“这是我的花,我种的!”

郡主的声音从牡丹后响起。

一群人终于回过神来,不知何人起了个头,尖俏婉转的声音在空中扬着。

“郡主福有上苍庇佑,在冬日里竟也能种出牡丹。”

“你刚封了郡主,圣恩泽沛,运势好得很,难怪能种出来。”

“我瞧这牡丹漂亮得很,比寻常见的都要好看。”

一群人盯着陆千景,道着郡主福泽深厚,冬日牡丹本就是奇景,谁都不愿放着奇景不看,远处端坐的贵妇都忍不住翘首顾盼。

很快,高台那边就有侍女来传话:世子妃让郡主过去请安,一群人熙熙攘攘朝看台走去。

登上最好的位置,秋香色华盖下,世子妃与郡主说话,母女在旁人面前话不多,二人都心不在焉,说了两句就停下,给其他贵妇人留足恭维吹嘘的时间。

陆千景蹲了一礼就沉默微笑,头上的花又晃了晃,似有人在揪扯,她转眼看去,刚冒了一点的火气瞬间熄了气势。

女子抱着个婴儿慌张后退,婴儿嘴里咿咿呀呀哼着,短胖的小手还朝着牡丹指。

女子衣冠精致,长着一张天圆地方的福相脸,可那妆容盛大的面庞七分慌乱、三分恐惧,不见半点安宁。倒退时险些踩到裙摆,她身后一角的人纷纷尖叫着避开。

世子妃看了过来,冲着一团糟的画面皱眉。

陆千景明白过来,那孩子想碰她头上的花,却被他母亲慌忙阻止。若在寻常,她会感激这个女子,而此刻心底直呼倒霉,因为这女子是世子妃的儿媳。

什么花那么金贵,皇孙都碰不得?

“怎么一惊一乍的,孩子抱不好就给下人抱。”世子妃语气淡淡,终于看向戴花人。

“你是江大人的夫人?”

陆千景低眉敛睑:“回娘娘,是。”

世子妃淡笑道:“真不错。”

她不再理人,转头去与年长的夫人说话。

此言一出,刚才还与陆千景保持距离的年轻少女一下全围了上来,毫无芥蒂地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她,笑声都多了几分热情爽朗。

一个有了夫婿女子,就算再漂亮也是毫无威胁。

而且她这么打扮,显然不会再去骑马打球,不可能抢了谁的风头,更不用担心会有男子在场上护着她,给她喂球,不公平的比赛不好玩,就算真要给某个人放水,谁又不希望那个众星捧月、被人护着的人是自己?

有不少人好奇来问江大人如何,陆千景心中皱成一团,道:长得像别人爹。赵清如说,还花心。这下少女们看陆千景的眼神好感更浓,毓秀如她这辈子也已是陷入泥沼,一眼望到尽头,看来上天确实公平,不会过多偏宠一个人。

而她们还有无限可能,少女不禁看向场上另一边的少年,含羞低眉。

这时,一个严厉的声音似在耳边响起,男音低沉,五步之外,赵睿在与他妻子说话。

男子声音沉闷,听起来让人很不开心:“这么冷的天,带他出来做什么,待会又要得病了。”

女子抱紧孩子,面露愧色,光线明亮,能清晰地看到她咬着嘴唇,那张端正的脸不住颤抖。

良久,她松开牙齿,“他的身体一直很好,就是太想爹爹了。”

赵睿眉峰高蹙,不语。陆千景不觉细细打量这位世子殿下的长子,心提了一下,赵清如当真没有骗人,江映当与世子真有几分相似。

她想,大约是鼻子像,因为赵睿也长了差不多的鼻梁,都一样挺直,剩下的就差得大了,赵睿脸型明显随了世子妃,也是方圆的模样,这样一张脸虽说没太多可观之处,但胜在气度高雅,同样是看相人最喜欢的福气脸。

想来皇室选正妻都是照着这个模板选,可显然赵睿不喜欢。

也有几人看好戏一样瞥眼看那错乱不安的女子,赵睿半点没给妻子留面子,送到半空的孩子又被他母亲抱了回来。赵睿目光直愣愣看着另一边,不知怎的,陆千景觉得他眼皮飞眨,一直固定的视线就这么挪开了。

“带他出来就管好一点,不要乱抓。”男子骤然抬高了声调,陆千景低下头,拉了拉赵清如衣袖,“你哥和你嫂子吵架了。”分明上次在顺州他还是个温和的人。

赵清如不在意道:“我爹去了,他心情不好,本来他好好等着当世子、当王爷,现在怕不是要成小宗了。”

“你不在乎?”

“我有什么可在乎,无论怎样,我都是郡主了,也只是郡主。”

“你哥多少岁?”

“等到明年夏天......好像就二十?”

“哦......”二十,江映明年二十一,陆千景漫无目的地计算,说不清为什么要这么比。

“不跟你说了,我先过去了。”

赵清如飞奔跑下看台,抱着侍从牵来的白马,脸贴着马脸,马儿打了个响鼻。各家公子小姐也跟着上场,都轻车就熟,很快找到自己骑惯的马。

不一会来了有人牵来一匹棕马,任是陆千景一个外行都看出那马长得极好,肌肉紧实,像西洋传进来的白色雕塑,每一根线条都有如刀刻。

她随着人流去看马,牵马那人问了句沈大人可在,这是上头特意吩咐给沈大人准备的。

众人都停下议论,伸着脖子去寻沈彦启。都听说京城那位玉面郎君来了,却始终看不到人影,昨夜宴会也不见人,女子们略有失望地在人群中观察陌生男子的面孔,暗自祈祷这群不起眼的人中千万别有沈公子。

沈公子可以迟到,但不能平庸。

陆千景解释道:“沈公子还要与安王议事,今日就不来了。”

“啊,不来了。”

“昨儿才刚到,一天都不休息吗?”

心一下子全死了。

“他不来了。”

耳后一声熟悉的低叹,与所有人一样遗憾。

她回头,杜怀月眼中惊愕还来不及隐藏。

陆千景疑惑,他没告诉她吗?然后在她失落的目光中,挑起唇角笑吟吟道:“江映也不来,今天都不会来了。”

她看着杜怀月僵住的脸,升起一种戏弄的快感,她倒是没那么讨厌她,但恶意上来多半不需要理由,唇角勾起的同时颇感震撼,江映果然好用,沈彦启都没这种效果。

不满突然爬满心头,她现在挺喜欢江映,不喜欢他被别的人觊觎。

这种陌生的感觉很奇异。

一阵沉默。

杜怀月忽觉眩晕,为何她一无所知。

陆千景为什么要故意提一句江映。

她有种暴露无遗的不适感,更惊讶于陆千景比她高了近一个头,立在那里七分顽劣三分冷漠,强烈的窒息压倒过来。

“你不去选匹马?”

陆千景无聊又真挚地提议,杜怀月穿一身男子劲装,总不好和她一样在看台上当壁花。

杜怀月低垂的眼睫下看不清情绪,身上略宽的衣服好似突然变得沉重,腰间别着的多余布料格外粗硬磨人,她兴意阑珊,略显倦意,“等会吧。”场上大多人早已相熟,跨上马,绳一勒就朝同伴奔去,三三两两并立着,身姿挺拔,锣鼓喧天,号角齐鸣,第一场比赛已经开始。

陆千景回到看台上,在杜怀月身边坐下,她兴头正高,还不打算放过她,无人问津是什么感受,杜怀月许是头一次品尝,她以一种十分替人着想的语气关怀道:

“郡主早上还说缺人呢,要不待会我们去她那?”

杜怀月面色一变。

为什么会这样,一切都变了,周遭全是她不熟悉的人与景象,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要做什么她一点都不知道,似是被人有意瞒着、生生就被人抛下了,她无法直视陆千景白得发光的脸,好意之下全是虚伪,像在施舍,她告诉她郡主都待她很好,在炫耀什么?

“不必了。”

不去也好,正好问她些事,陆千景想起正事。

“怀月,江映小时候是不是没什么人待见他,他们怎么骂他?”

野种?煞气重?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怀月,你还在家时有没有见过江映父母?”

杜怀月警惕看她,“并未,他父亲早逝。”

“母亲呢?”

眼前浮现出一个半疯的妇人。

杜怀月手指不自知蜷了蜷:“怎会见过。”

“那江家亲眷族人呢?”

见过,江映堂兄,江家唯一一个待人和善的,好几次她去找江映,都是他帮着引路,即使她一次就能记住那条弯折的巷道,他还是会坚持送她。

“没见过。”

陆千景眸中闪过遗憾,转瞬被忧虑取代。

“你再想想?”

“你问我这些有什么意思?”杜怀月不由皱眉站起,“过去的事都过去了。”

她忍了很久,陆千景处处暗示挑衅有意思吗?许是她眼眶蓄水的样子太吓人,刚才围着她的几个姑娘被引了过来,拉着她走了。

“她就是那个与你一起来的?”

“都成亲了还打扮得那么妖气。”

“给谁看呢。”

陆千景:“......”

她狠狠踹了一脚残雪,心不由生乱,江家是大家族住在一块,听起来也不像穷得揭不开锅,按照常理,一大家子对着年幼失怙的孩子只会怜悯、帮衬。

江映怎么会过得那么惨。

除非江家全家找不出一个正常人。

还有一种可能,江映不是......惊呼之声骤起,此起彼伏,像被什么东西扼住嗓子,凄厉得让人胆寒。

她抬眼望去,杜怀月骑上了那匹骏马,马太高了,她纤弱的身子在马上丝毫不英气飒爽,反而像巨浪里的一叶扁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拍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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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千万嫁妆回家后
连载中徐小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