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 82 章

马球会不欢而散。

场上都是星星点点的人,众人惋惜比赛没个结果,又可怜那坠马姑娘,各个心神不宁,不少人已辞别世子妃,打道回府。

江映被沈彦启叫走,陆千景眼睛扫过没进角落的两人,烦躁得开始拔地上枯草,草尖焦黄,草根竟是莹白色,似还有生机,湿幽幽散着清气。

有什么东西她听不得?

肯定是背后说她坏话,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沈彦启如玉的形象在心里毁了一半。

什么如切如磋,陌上玉人,照样嘴碎得紧。

她望了望天,陷入虚空,她知道沈彦启这种君子会固守一套原则,他最讨厌江映时都留有一线,绝不会在人后恶语中伤。

这次她岂不是帮他破了这个戒,当真可喜可贺?

“她到底怎么了?”同样还未离开的一小撮人中传出了赵清如掐尖的声音,“啧,不就随口说说,她怎么真去骑那马了?”

一圈人立刻嗡嗡起来,一个蓝衣少女安慰她,“郡主,打马球谁还没个磕的碰的,她自己技艺不精,怪得了谁?别害怕了。”

“唉,”赵清如“铮铮”弹着弓弦,“谁怕了?我是心烦,心烦知道吗!还没比箭呢!”

混杂着七嘴八舌的劝慰,赵清如不停往大夫那边回头,却见沈彦启神色凝重,焦头烂额,显然对那受伤的人上心极了,她可不想和这位名声斐然的表哥结怨。

“喂,你,过来回话。”她冲一人喊道。

江映皱眉看去,耐着性子掉了个方向,“郡主有何吩咐。”

赵清如磨磨蹭蹭道:“月姑娘......她怎么了?”

“没有大碍。”

赵清如继续试探,捂着心口后怕道:“哦,她怎么会突然去骑那么高的马,我们劝了好久,她就是不听,唉......真可怜啊。”

“郡主若无旁的事,在下告辞。”江映眉头拧得更深,面前几个女子正巴巴地盯着他看,过于聚焦的目光让他顿感不适。

这头刚意识到不对,那头不远处陆千景蹲在地上,满脸一探究竟,似有几分怨念,手上无知觉地拔草,袖子大喇喇触着地面。

她不是最讨厌脏吗?他顾不得其他,匆匆离开。

几个少女盯着那远去的身影窃声问,“他是谁啊?”

“他不会就是沈公子吧?”

赵清如干咳两声:“他是江兄。”

几人齐齐怔住,她们颇为意外,先前只知道江大人也是京城派过来的,她们还当他是个壮硕的中年男人,而他那年轻貌美的妻子大约是妄图与官员攀亲的商人送过去做填房的。

“他就是江大人?”

“这样看......不老啊?”

“怎么就像孩子爹了?”

“蹲着不累吗?”

陆千景头仰到一个极致的角度,看着面前的人慢慢蹲了下来,他捞起她垂到地上袖子,有些生硬地擦掉她指尖土块。

“不嫌脏吗?”江映好笑地问了一句,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在意,把在地上蹲成一团的人环住,睫毛在眼睑投下清浅的弧线。

“沈彦启跟你说了什么?”陆千景问,半颗心吊着,她自问没有做过坏事,抽出手按他眼角笑出的一条浅纹,那种柔和,冲散了身周肃杀的冷漠,怪温和的,但怎么那么像嘲笑,“笑什么。”

江映笑意愈浓,“怎么吵架吵输了都要哭?”还会委屈地跑回去找他。她人靠在他怀里,真如飞鸟依人,有那么一刹那,心里一块轰然塌陷,酥酥麻麻的满足盈满胸腔。

陆千景一时怔住,她什么什么时候和人吵架了:“沈彦启乱造什么谣。”

“那几个姑娘告诉他,说你和杜怀月起了龃龉,杜怀月这才会气得失了心智,去骑那匹烈马。”

陆千景脑子一瞬空白,叫起来:“那几个人瞎说,我才没有和她吵架。”

怎么把账全算在她头上?

江映顺着她话,“行,没有就没有。”

陆千景双眼滴溜溜瞅他,这么明显的敷衍真当她看不出来?突然像是置身于火盆之中,烦躁地拱了拱身子,可他手上力道太大,还在以不易察觉的速度锁紧,让人有种被巨蛇密密缠绕的错觉,就像裹猎物一样,贪婪得不舍得放开。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身后人突然不言不语,脸埋进她脖颈里,静默中,身上的温度都融成一片,气氛却不是相依时该有的温馨,竟然略显严肃,她胳膊肘朝后顶了顶,“怎么了?”

“下次,别一个人这样骑马。”

江映声音不知不觉低了下去,几个字眼说出来心里都会后怕。

幸好她没事。

“哦,”陆千景本想纠正他,她不是跟杜怀月吵架才跑回去,是因为他......但那想法实在难以启齿,嘴里喃喃着:“我就是没与她吵。”

江映顿了顿,仍旧好笑:“我们回去吧。”

“不等他们吗?”

“杜姑娘腰也伤了,肯定是不能坐了,你要和别人抢马车吗?而且他们肯定要走得慢,我还有东西要给你看。”

陆千景顿时来了精神,马车没直接驶入王府。一路行至王城中心,下车便是熙熙攘攘的街道,货物琳琅,吆喝叫卖,无限繁华,一座典雅肃穆的建筑伫立于眼前,陆千景对此已万分熟悉。

王城的衙署,比起别处的似要更加宏伟壮阔。

衙署冷冷清清,年关将近,只剩几人守门。

书伴把他们引入一间书房,房间极为素雅,桌上摆着一筐书册,还有一套莹润玉白的瓷盏。

书伴指着书册道:“江大人,这就是白氏这些年来的账簿。”

早在他解释之前,陆千景眼睛已经被暗蓝书面上的几个字锁住,“是卖瓷器的那个白家,白竺?”

白氏瓷器名满天下,最擅烧制白瓷,正照应了其姓氏,如有天意一般,至今已历父子两代。

其实,直到他家第一任家主离世,白氏都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铺,囿于尺寸之间,隐没在众多寻常瓷器商中。当家业交到第二任家主白竺手中,短短几年便脱颖而出,一度差点成为皇商,只不过运气差了一筹。

等人家回到南方,依旧长袖善舞,把产业挪到富庶的肃王城,

经商之家,无人不想探其营商之道,陆千景自幼听“白竺”二字长大,早已肃然起敬。手指摸着书脊,气息都有些不稳:“白先生的账簿,就这么给人看了?江映,你没必要......”等书伴走后,她抬眸看向江映,隐隐忧虑。

她从前和他说过白竺,随口一提,哪有真想过去翻别人的账。这人不会连这个都记着吧,她提心吊胆,会不会太以权谋私了。

江映哭笑不得,在对面彻底沦陷之前,道:“安王许的,而且这也不是从白家拿的,是他们存在官府的账本,用于缴税。”

他从袖中拿出一沓折了几层的纸,“还记不记得安王说,要给我一份世子的仇家名单。”

陆千景盯着密密麻麻名单,片刻失语,“有这么多吗?”

江映道:“安王说,这还只是看上去有本事报仇的。”

她靠着江映坐下,白竺的名字屈居第二,她看着一群仇人的事迹,又是一阵眩晕。

除了与白家,世子与别家的仇全都有关男奸女盗,譬如那标在行首的头号仇人、现已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多年前世子赴他家宴会,凌辱了他母亲的婢女,使得老太太气血攻心,不治身亡。

杀母之仇,当真不共戴天,听起来简直是个翻版谢诚。

区别在于他家受辱的是婢女,不是正儿八经的原配夫人,仇恨不免削弱。包括老太太身体本就不好,若要把烂账强行算在世子头上,当然也可以。

但陆千景略想不通:“不管是那位丧母的大人还是白竺,就算他们再有钱有权,与世子相比不都如蝼蚁一般?你们既然都怀疑是安王杀了世子,还查别人做什么?”

江映沉默一阵,道:“现在谁都说不准,既然安王有了指向,那就先查着,而且白竺与谢诚也有些交情,”他换了个说法,“交情匪浅。”

陆千景怔然,“风流才子?是他?”

江映点头。

白家发家有两个关键节点,一是白竺首次烧出不掺丝毫杂质的纯白瓷器,此后“白瓷”直接冠了他家姓氏,白不再是白色,而是白氏;二是曾有风流才子题诗几首,把白瓷吹得天上有地下无,什么“一瓷在手,我欲清谈”,“莹朗如月,纯湛若云”要多能吹有多能吹。

“怎么哪里都有谢大人,”陆千景眼珠转向江映,笑嘻嘻道:“江大才子,要不你也替陆家写几首?赚了钱分你一半?”

江映耳根蹭地红了,满脑子都是她夜里熟睡后露出的雪白肌肤,那轻柔的绸缎只要再轻轻一挑......他猛喝了一口茶,写什么?衾暖纱薄玉肌凉?

“不写。”

“不写就不写,有什么了不起。”

陆千景继续看那名单,牙酸道:“白竺与世子也能算有仇?”

原来苍梧山上的矿山就是世子劝白竺去包揽下的,本意是要在京城扎根,不料这一趟,白竺不仅没当上皇商,还赔得血本无归,好不容易攒下的家业顷刻灰飞烟灭,白竺身无长物,灰头土脸回了老家,一度成为笑柄。

“做买卖本就七分看天,白竺后来不也重新起家了?没几年他就家财万贯,怎么可能那么小心眼。”

江映把玩着瓷器,始终在听,“白家有多有钱?”

他没钱惯了,对过大的数目没概念,只知道陆千景一贯出手阔绰。

陆千景思索:“我家就是十辈子也比不上人家。”

江映手上动作停下,这会有些心不在焉:“就靠卖这个丑东西?”

陆千景喉头一堵:“有这么丑吗?这可是寻常人都买不到的。”

白瓷名贵,早已不是寻常人家能买得起,王府所用瓷器皆出于白家,再有就是官府,用白瓷早演变成身份象征。

“大约我家从不懂这些,茶杯豁了几个口都继续用,附近也没见人用过......不过,这真的好看吗?我是说比它好看但便宜的太多了,一个玉杯,还能透光,都没这么贵。”

陆千景附和道:“我家也用不起,看起来好像真的有点丑,如果不是‘白瓷’我绝对不会买,是‘白瓷’也不会买。”

买不起,也当真不想买。

她突然想起:“这附近不就有一条街是专门卖白瓷的?明天咱们一起去看看?”

她十分想知道,这玩意到底怎么卖出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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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千万嫁妆回家后
连载中徐小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