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幕的雨淅淅沥沥落在无际海面，天空浓厚灰暗，被没什么纹理的乌云盖住，天光阴沉的宛若世界末日，像披了层麻袋。
陆思远蹲坐在海面中央，手臂环抱膝盖，削薄脊背承受着雨帘捶打。
他对周遭发生的一切完全视若无睹，目光呆滞没有焦距地眺望远处。
哗啦啦的白噪音充满耳廓，可想象中的人没有出现。
雨下了一夜，他带着泪醒来。
应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他不清楚。
陆思远下楼的时候，罗俊坤正坐在沙发上一个人吃早饭，他挥挥手，冲陆思远喊道：“吃早饭吗，蚱蜢女朋友带来的。”
陆思远垂眸摇摇头，曲身在他对面坐下：“不吃了没胃口，他人呢？”
“谁？蚱蜢？”罗俊坤挑眉看他一眼，琢磨了会才开口道：“他去健身房了。”
“哦”
陆思远淡淡应了句，倒了杯温水在厨房转悠了会，才换上出门的衣服。
“我出去逛逛，中午不回来吃饭了”
房门嘭的关上，徒留罗俊坤捧着啃了一半的面包发呆。
他刚才跟我说什么了？中午不回来吃饭？
咱家什么时候有过中午饭吃？
*
今天的北京城天空格外阴沉，和梦里的相差无几，陆思远勾起不好的回忆，忙披上帽兜挡住无边无际，形影不离的风。
社会学家早就说过人类是群居动物，可这句话直到现在才被他品出几分真谛。
人啊，就是不能陷入寂寞，一旦寂寞了，就连吹在身旁的风都像是笑话。
他沿着马路穿过几片商区，然后钻进某个不知名的胡同逛了一上午，等太阳微微展露头角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北大门口了。
保安师傅眼尖地认出了他，笑着过来打招呼。
“小陆？你有好久没回来了吧。”
陆思远点点头：“快有一个半月了吧，我一直在外边打比赛，没空回来。”
“瞧这话说的，就是再忙也不能忘了根不是”保安师傅裹紧制服，用过来人的口吻规劝道：“我听他们说你办了休学手续？咋的，书不读了，文凭不要了？这可是北大，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挤不进来呢。”
陆思远想要反驳，但思考了会脑袋混沌沌的想不出个所以然。
“再说吧，暂时想的还是先把比赛打好，其他的往后再说罢”
话刚说完，他迈步拉开距离，头也不回地挥手告别：“我还有事先走了，下回聊哈。”
“下次一定要拿冠军！”站在原地的保安师傅热情挥手，嘴里喊着加油。
告别保安师傅后的陆思远像背了重枷锁，裹紧帽兜低着头走的飞快，生怕别人认出来又冲他喊加油。
他知道冠军只有一个，除了冠军其他的什么都不是，但依然无法接受如此残酷的现实。好像所有学体育的生来就被灌输冠军至上的概念，为了这个噱头他们付出所有，有些人即使拼的粉身碎骨，却也只能做一块冠军宝座旁的垫脚石。
陆思远默然，相比鼓励他更想要一顿痛痛快快的怒骂。
脑海里想要痛快，脚下也不自觉地随着肌肉记忆走到了痛快地。
此时CUBA刚结束，北大男篮还处于休赛季，大三大四的学长会出去实习或者联系工作，但低年级学生基本都会选择留校加练。
尤其每年休赛季北大男篮都会组织一次合训，这也是全国顶尖高中生在主教练面前展露头角的唯一机会。
“上啊！脚粘在地上了吗！防守脚步大一点！给我黏住他！”
熟悉的怒吼经过体育馆的层层回响传入陆思远耳廓。
他推开门，山呼海啸的呼喊裹挟着热气瞬间包围过来。
他摸了摸鼻子，体感略微不适，但心里舒坦极了。
“你丫的会不会玩！搁那瞎运个什么劲！以为自己是欧文呢！”
“这三分都投不进！你丫回去再加练一百个！”
“...”
陆思远仿佛看到了十八岁的自己，在教练眼中的他每一个动作都不符合标准，每一次投篮都是无效进攻，于是他把自己掰碎了重糅，只为了能打上球。
“教练...”陆思远像归家的游子，怯生生喊了句。
刚才还在全力输出的教练顿时哑火，眼神满是意外地看着他，好似在说你怎么在这。
“回来了啊，看着身子骨壮实了些”教练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珠，朝场上努努嘴：“去，给你未来学弟们上点对抗，我也好仔细瞧瞧这些天到底有没有好好练球。”
陆思远勾了下嘴角，驾轻就熟地从板凳上捡了件背心套上，顾不上热身就抱着球上了场。
“学长你好”参加篮球选拔的多数还在高三，说话跟小鸡仔似的怯生生。
陆思远摸了摸鼻尖，尽量用不刺激到他们自尊心的语气说道：“打三个球，赢了我你们就是首发。”
一听这话鸡仔子们眼睛噌的亮了，所有人都知道失去几乎一整套首发阵容的北大男篮严重缺人，所有球员都为了首发名额争的头破血流。
倘若能得到前任首发的认可甚至打败他，那必定会在教练心中占据上风。
有心细的已经开始排队占座，妄图消耗陆思远体力后以逸待劳。
“学长，我们这么多人呢，要怎么安排？”
陆思远抬头看了眼黑压压的人头，心脏莫名加快跳动，连体温都隐隐升高：“五人一组，一起上吧”
小学弟们面面相觑，个别人甚至因为生气涨红了脸。
可陆思远不管这些，他本就活得肆意张扬，哪会考虑小鸡仔们的心理承受能力。
橘色篮球轻快地跳动，在他手上舞成了艺术品，陆思远像在回忆运球技巧，各种招式自他手心流出，场上的其他五人成了他的戏耍工具。
“哔——”教练笑盈盈地吹了声口哨，好似在为终于有人能治这些小家伙而感到高兴。
“我早就跟你说过基础功的重要性了吧！看看人家，运球，护球，停球回拉再突破，这些都是基础中的基础，可人家就光用这些个招式，你们连毛都碰不到！”
陆思远有些心疼他们，仓促下躲过两人围堵，在空中快速完成换手拉杆上反篮。
“好了好了，比赛结束，看见你们这样子老子头都大了。”教练吹了声解散哨，像赶苍蝇似的冲他们挥了挥手。
青春期的孩子们最受不了这种刺激，一个个不肯去休息，打鸡血似的自个起来加练。
教练看在眼里神秘一笑，小声道：“看来今儿我还得谢谢你了。”
陆思远轻笑着摇头：“您还是老样子，喜欢捉弄人。”
教练嘿嘿一笑，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结，开始关注他的私人生活：“自己一个人在校外住的习惯吗？你现在也算踏入社会了，要受到委屈什么的回来跟我说，你教练我混圈这么些年，基础的人脉还是有的，比如你那小明星女友我就见过几次。”
“…”
该怎么解释这段错综复杂的关系？陆思远突然想到了林凡，这货在的话肯定会帮他解围，可惜他还在健身房撸铁，也不知最近在生什么闷气，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没有，他们都是很好相处的人，对我挺好的。”
“那就行，这么些孩子我最担心的就是你。”
“你有天赋，性格好胜，是天生的球队领袖，我担心总决赛那事给你造成打击，一直挺内疚的。”
陆思远摇摇头，打断了教练说话：“我真的过的很好，即使没进CBA，我也会在中国篮球的历史上留下重重一笔。”
…
告别教练，走出体育馆的陆思远突然想回家了。
他们都有自己的队友，他也想待在队友身边。
可他的队友离家出走了。
罗俊坤的视频正好打来，陆思远本想直接挂断，但指尖还是不自觉地上移，鬼使神差地点了接听。
“喂小陆，你在哪呢，一天没见着人了！”
陆思远把手机屏幕拉远，忽略他震天响的问候，目光在角落里搜寻。
“回学校了一趟”
蚱蜢听闻陆思远出自北大男篮时倾佩了好一阵，一听这话立马挤进镜头问道：
“北大好玩吗，你们老师有邀请你回校打CUBA不？”
“放屁！小陆在三人篮球发挥的这么出色，回去打CUBA受气做甚！再说他和老林关系这么好，怎么可能抛下我们！”
“拜托那可是北大男篮啊！打进主力就能成为CBA后备役的超级球队！”
俩人吵得水深火热，倒是把另一头的主人公晾在一旁。
陆思远轻抿嘴角，看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心情舒畅许多，这才是他喜欢的团队氛围。
虽然大家偶尔会开开玩笑，但彼此间都是百分百真诚，最真实的自己。
陆思远轻笑道：“放心，我不会回去。”
“真的？”
熟悉的低沉嗓音从身后响起，陆思远猛然回头。
夕阳终于挣脱阴云，在天边露出浅红色的光晕，他站在光晕下，两颊被映得绯红，几只白鸽越过头顶划向天际。
时间仿佛静止，两边景色不断后退，直至两人并肩站在一起。
“真的不后悔？”
“有什么好后悔的，我倒是怕你会后悔。”
林凡笑了声，垂落两侧的手指动了动最后还是停留在裤兜旁。
“被你猜中”
“我确实后悔了”
浙江男篮进半决赛啦，比赛很精彩，双方都很厉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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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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