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蜜让阿武、盼儿把行李也放在车上。
就连小黑都被抱到了车上。
本来坐着哥儿俩的车厢还算宽敞,这下就显得十分拥挤。
安置好,沈蜜才看了姐弟俩一样,吩咐盼儿、阿武戴好席帽。
然后漫不经心地道“阿姐自有法子,小孩子操那么多心干啥?小心长不高跟个棒槌似的。”
说着还拍了拍背上的竹篓。
满仓跟盼儿对视一眼,吐吐舌头不再吱声。
那背篓里可装着凤凰恩赐的麦粉、油盐之类的,那是他们的全部身家。
绝对不能让旁人知晓,就连阿武叔也不行!
阿武沉浸在拉车的兴奋中,听见姐弟二人说钱的事儿,忍不住插嘴“我还.....还有一两银.....银子,不够跟我.....我说。”
沈蜜本想提醒阿武在有人的时候被说话,毕竟他不开口脸上的那条疤还是很有震慑力的。
但她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姐,阿姐,满囤饿。”
沈蜜一拍脑袋,他们今天还没吃上一顿饭。
都忙晕了。
“等出了镇子就吃饭,你俩老实待在里面,别探头探脑,小心拍花子的把你俩逮去了。”
沈蜜说完,两个小家伙乖乖地躲在杂物堆里,从外面什么都看不见。
“阿姐,阿姐……”盼儿突然朝后面指了指,神色慌乱。
只见上午那个被狗咬的男人,正带着一群人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沈蜜压低嗓子“你现在是男娃,衣服、身形、装扮都变了,莫怕,阿武叔儿,你也别吭声!”
青峰镇算是北上、南下的枢纽,富户不少,所以周边流民几乎都聚集于此。
今天晌午过后,沈蜜发现镇上的逃荒队伍越来越多,小小的镇子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人多应该没那么容易被发现,她默默安慰自己,心却依然扑通直跳,祈祷小黑在里面别乱叫。
那个瘸腿男人边走边骂“那个疤脸就是条疯狗!不过,那两个女娃长得真是排场,把她俩捉来,事儿就成了!”
“陈老六,真龙还挑丫头好不好看?是个雏儿不就行了,莫不是你看上人家了?都啥时候了,还整些有的没的,换两个丫头不就得了?你怕是公报私仇吧?”一个又瘦又高的男人没好气地发牢骚。
“你懂个屁啊,都是些歪瓜裂枣,真龙能升天?”瘸腿男人气急败坏。
“好了好了,老六说得也有道理,那七个丫头瘦得没个人样儿,别说神龙,俺看了都没胃口……申时马上就到了,再不下雨咱们都得逃荒去!”
几个人边说边走,完全没注意到慢慢汇入流民群中的沈蜜等人。
毕竟拉板车的,可不止她一家。
沈蜜听完他们的对话,忍不住后怕,一听这群人就是在谋划什么龌龊勾当!
“呜——”
听见男人声音的小黑,突然咆呲牙咧嘴低吠了一声,吓得满仓一把捂住它的狗嘴。
“哪里的狗叫?我的妈!那畜生在哪儿?”陈老六一边说一边躲,神情慌张又愤恨。
“哪里的狗叫?你小子莫不是被狗咬怕了?哈哈哈,瞧你那熊样儿!”瘦高个男人嫌弃地看陈老六一样。
陈老六疑神疑鬼地四处张望,正要悻悻地跟着人群往沈蜜他们之前躲避的巷子走去。
“哎,城东有善人施粥了,快去,晚了就没喽!城东有善人施粥了,快去,晚了就没喽!”突然,一个衙役模样的人,敲着锣边走边喊。
人群一下调转方向,直奔城东而去。
“抓着车,别被冲散了!”沈蜜高喊一声。
却还是晚了一步,盼儿被人/流裹挟,瞬间消失在人群里!
“我的帽子!阿姐,阿姐,阿武叔儿,我在这儿——”
但她的声音在人群的激动叫嚷声中立马被湮没!
“阿武叔儿,你靠边,等我回来!”沈蜜说完赶紧朝声音的方向跑去,但根本挤不动,还时不时被人推搡险些摔倒。
“盼儿——盼儿——盼儿——”她扯着嗓子尖叫,却根本没有回音。
等她站稳,哪里还有盼儿的影子?
看着刚才人/流熙攘的街道,转瞬间变得空荡荡,沈蜜欲哭无泪。
她将阿武、满囤、满仓安顿到一个石桥底下,转身就出去了。
满仓站在车边目送阿姐远去“阿姐,小心些。”
沈蜜回头笑笑,戴好帽子马不停蹄地朝城东而去。
城东领粥的队伍跟长蛇似的,看不到尽头。
沈蜜四处张望,刚才许多人走散,这会儿有不少人在找人。
队伍最前面,一个红了眼睛的年轻女人,揪住一个刚领到粥就往嘴里倒的男人大哭“我苦命的丫头,你,你为了一口吃的连亲生血肉都不管不顾,呜呜,挨千刀的,我让你吃让你吃!”
说完使劲打掉男人的粥碗,只有几颗米的稀粥撒得到处都是。
男人气急,一脚踹在女人肚子上,飞快地捡起碗舔尽最后一点粥。
旁边早有人抢着将地上的粥连水带泥往嘴里塞,男人一把将人推开,捧起参杂着几点米花的土汤往嘴里送。
女人被挣扎半天没有起来,只剩绝望的啜泣。
沈蜜见状拉了她一把,继续朝其他人打听盼儿的下落。
“.....戴着跟我一样的席帽,身量到我这里......”
人们麻木地摇摇头,眼睛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紧紧盯着前面的粥棚子,生怕运气不好粥分完了。
回头看着这群为了食物不顾一切的人群,一股无力与酸楚感涌上心头,激得沈蜜鼻子发酸。
她不是圣母,但这人间惨状,依然让她深感自己的无力与渺小。
双脚犹如千斤重,腹内因为饥饿而灼痛,她掉头往人少的地方走去。
刚拐过街角,那个红着眼睛的年轻女人从身后一把拉住沈蜜。
急急地道“姑娘,姑娘,我见过你说得那个人,也是个姑娘,但作男娃打扮?她.....她被人抓走了!跟我闺女一起那伙人抓走了,呜呜呜,都怪我没抓紧我的冬儿.....”
她一边说一边捶打着自己的胸口。
沈蜜一把抓住她的手“被谁抓走了?”
女人抹了一把眼泪“一个瘸腿的,呜呜呜,还有他的同伙。”
沈蜜心里“咯噔”一声,陈老六?
申时?真龙?献祭?再不下雨咱们都得逃荒去?
一时间各种信息涌入脑海。
沈阳急忙抓住女人的肩膀“你知道镇上一般在哪儿祈雨?”
女人一脸疑惑,祈雨?跟冬儿被抓有啥关系。
“她们是祭品!就快到申时了,得赶快找到地方。”沈蜜说完,女人急得快哭了。
“畜生啊,畜生!我可怜的冬儿.....”
沈蜜被她哭得脑仁发疼,心烦意乱地往前走。
她挨家挨户敲门,但屋子大多是空的,有人在的也不肯开门高叫喊她们赶紧滚。
饥民太多,镇上的人不胜其烦,他们也自身难保,所以看见饥民就绕道走。
在沈蜜耐心耗尽的时候,终于有人肯开门了,还没等沈蜜说一个字那人就急着关门。
沈蜜一把将手伸在门缝里,被夹得钻心得疼,却咬牙道“阿婆.....我就是想问,想问咱们镇上一般在哪儿祈雨?我想去凑个热闹。”
那个婆婆将门松开一个口,不耐烦地道“就在城西的道观河大堤上,老婆子劝你莫要去凑热闹的好!”说完掰开沈蜜的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沈蜜顾不得被夹出一道血印子的手,转身就往城西而去。
等到了道观河,她被眼前的情景吓到了。
女人正要冲过去,沈蜜一把拉住她“别冲动,你这样也救不了你的孩子!”
两人躲在河边的大柳树后,只见堤坝上立着草扎的九条龙,每条都有两米左右,每条龙身上都被绑着一个女孩。
沈蜜眯起眼睛,果真在其中一条龙身上找到了盼儿。
女人颤抖着手指了指盼儿旁边的一条龙“我的冬儿,呜呜,挨千刀的,我的冬儿在哪儿。”
旁边的九个男人,人人手里举着一个火把。
“只有玉女才能让真龙附体,玉女们送真龙升天后,真龙将请求玉皇大帝为人间降下甘霖.....”一个老者絮絮叨叨地在旁边说着,沈蜜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场祈雨显然是民间自发组织的,人并不多,但也有二十多个。
沈蜜急得一身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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