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
长长的过道来往都是人，三个少年人高马大，刚开始站在过道中间，等着听对门医生出的检查结果。
后来身边来往人逐渐多起来，干脆坐在了过道长椅上。
过了会儿，成虞起身给个年长拄拐的让座，另两位瞧见，也不好腆着脸再坐，干脆站起。
站起又碍事。
这会，三人已经退到最角落里，靠着窗。
刚开始谁都没开口。
成虞仰靠墙，望着天花板，另两位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么待了会儿，站不住的林森先开了腔，
“咱们应该不会被扭送派出所吧？”
他问得很小心，好像生怕声大了，被谁听见，转头就要把他扭送派出所似的。
见另两位仍是无动于衷，林森惴惴道：
“真的，你们别不信，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之前听哪个高年级的说过，就说他们宿舍好像有个人因为犯了啥事给送派出所去了，第二天就全校通报批评了，后来那人直接就被劝退了。”
“连高中都没毕业啊……”
说到这，也不管另两位现在是怎么想的，林森似乎已经预见到了学校万一把这事通知给他爸？
那简直比直接让他退学还恐怖，他当场就可以直接盖白布了……
实在不敢再想下去，林森央着另两位，
“你们别不说话啊，现在装什么深沉，快想想这事咋弄啊？”
“我就是来看个桃花的，怎么摊上这种事啊……”
一旁李北遥没管他，歔了眼成虞脸色，见他眉头拧起，李北遥赶紧拉了下嘴里仍不住絮叨的人，
“别说了。”
林森看他一眼，心里还是慌。
成虞：“要真有事，也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俩都没关系。”
这跟林森想的一样，但他不好明着说出来，刚还念念叨叨的嘴这下闭严实了。
可惜身旁那位完全不懂他的小心思。
李北遥腾地一下站出来，横在俩人间，
“说什么呢成，这怎么能是你一人的事呢！”
“……”
林森刚放回肚里的心又悬了起来。
成虞看他一眼，李北遥迎着他目光，
“再说了，这事压根就跟你没什么关系，”他朝检查室那边瞄，“什么人嘛，真是狗咬吕洞宾！”
他是信成虞的，相信刚才的事肯定是他兄弟路过正好看见小女孩掉水里，紧着把人拉了上来。
这不，裤腿还哒哒的往下滴着水呢！
谁没事会先害人再救人啊！
这不纯扯吗？！
李北遥出离纳闷，按说这么简单的道理，他都能想到，别人不可能想不到啊。
而且刚才看那两位大人衣着考究，小女孩也打扮得跟个迪士尼小公主似的。
按说这样的家庭，更不可能故意来讹人啊，还是讹个高中生？
成虞没再说什么，林森已经害怕说什么了。
李北遥分析的正投入，还要再说什么，那边门开，成虞眼尖，已经抬步走了过去。
另两位对看一眼，紧着跟上。
没见小女孩，也没见严紊周，裴牧稍落后几步，身着白大褂的医生正跟两位家长说着什么。
如那位在池边简单检查的人所言，小姑娘没什么大问题，连留院都不需要。
不过因为年纪小，受了这么大刺激，医生多嘱咐了几句，这几天还是要多留心孩子的情况。
两位父母连着应声，医生转身要走，又紧着说了几句感谢。
中年男人往一旁三位少年处瞄了眼，着重盯了下成虞，但什么都没说，他缓了缓，跟女人说了句什么，朝裴牧走去。
女人也回看了成虞一眼，同样没说什么，转身又回了屋里。
听不清不远处俩人在说什么，但明显能看出，俩人之前应该认识。
成虞凝眸看了会，或者说，从中年男人隐隐恭维的身姿来看，俩人间谁是上位者，谁是下位者，一目了然。
不知道心仍惴惴的林森有没有瞧出这点，反正李北遥是看出来了。
他舒一口气，
“应该没啥事了。”
一句话给林森吃了颗定心丸。
林森贴着他手臂，
“真，真的？”
李北遥虚虚指了下不远处，
“看到没，俩人认识。”
林森眯着眼望过去，听李北遥说，
“你没听刚才医生不都说了，那女娃没事嘛，说不定一会儿还能带咱去吃个饭。”
当然这句纯属在开玩笑，李北遥就是想活跃下气氛。但——
林森望着他，
“真的啊？”
“……”
得，还真有人信。
“诶，紊周哥呢？”李军师嘟囔这么久，终于问出了成虞刚过来就有的疑问。
他长脖鸡似的前后左右都望了望，叹道：
“没见人啊，”转头问成虞，“你见着了吗？”
成虞轻微摇头，目光与正朝他们这边看过来的裴牧撞个正着。
对视中，裴牧朝他大方地点了下头，又跟身旁那位中年男人说了句什么，男人也朝成虞看了过来。
渐渐露出了然目光。
最后朝着裴牧客气地笑了下，俩人又握了握手，那人临走还拍了下裴牧后背，一副十分熟络的样子。
成虞知道，关于这次突发事件，俩人该是‘谈妥了’。
他正想上去说什么，一旁侧门被人从外拉开，脚步一顿，与刚回来的人看个对眼。
那边，裴牧迈着沉稳步伐也走了过来。
他先开口，对着严紊周说：
“回来了？”
严紊周笑了下，客气回道：“这回真是麻烦你了。”
裴牧望了眼成虞，又把目光重新挪回他脸上，
“跟我还这么客气。”
语气不显得有多亲密，体贴却如天街小雨，润物细无声。
严紊周笑了下，成虞看得出来，他笑得有点勉强。
少年垂在一侧的手渐渐握紧。
事了，裴牧叫了司机过来，单独把那一家人送了回去，问他们怎么走。
严紊周原想各回各家，不再麻烦他了，李北遥会意，刚要招呼林森一块儿打车回去。
林·吊车尾无端来了句，
“艾玛，终于完事了？我腿到现在都有点发软。”
“……”
裴牧笑笑，提议送他俩回去，俩人不好再推辞，跟着他往出走。
临到路口分别，裴牧望向严紊周，没开口。
严紊周先回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年轻男人挂着温和的笑，
“到家跟我说一声。”
“好。”
成虞全程再侧，却全程插不上一句话。
因为不管是在裴牧眼中，还是在严紊周眼中，他都只是个闯了祸需要大人替他擦屁股的小孩。
“我真没……”刚才被一帮人围着指着的时候，小孩什么感觉都没有，说要扭送派出所，二话不说就能跟人走，现在看着身侧人背影，却觉得有点委屈。
严紊周回身，看向他，看了会儿，把手中提的东西递过去。
成虞接上，那人才开口，
“先去换上吧。”
原来他刚才不在，是去给自己买裤子了。
成虞抬头，“我真的没……”
“听话，先去换了。”
换好裤子，成虞从卫生间出来，一抬头，透过医院巨大落地窗，看到那人正靠在背风处的一个角落中。
在医院不好抽烟，成虞见他只是把烟夹在手中，低头嗅了下，又仰起头，不知在望些什么，或者说，在想些什么。
天色灰沉，像是要把他整个人都笼罩住。
我是不是又给他添麻烦了？
回程路上，成虞没再试图解释什么。
-
隔天，完全提不起任何精神的人，被唐知年看出了端倪，因着跟他同样沉默的还有一向聒噪的‘李桃花’同学。
丈二唐纳了闷了，怎么看个桃花还能把人看傻了？
少女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终于在食堂打饭时，跟林森碰个正着，得到了对方绘声绘色的解答。
彩虹屁虽迟但到，昨儿李北遥呐呐没来得及说的，一顿饭的时间，全让唐知年代劳了。
不光对着她男神一顿夸，还顺带把林森口中那位‘出神入化’的紊周哥同事也捎带脚夸了几句。
唐知年：“你们仨就偷着乐吧，这事啊，幸好遇到了紊周哥和他那个什么贼牛逼的同事，不然万一就算这小姑娘没什么好歹，光一句‘但是我闺女受到惊吓了’都得敲死你们！”
李北遥满嘴切，嗤她，
“人看着就不像差钱的好嘛？你以为是看短视频里的那些啊。”
唐知年懒得跟他掰扯，
“反正你就说，是不是因为紊周哥他们认识那男的，这事才这么容易就解决了？”
这句……李北遥倒是没什么异议，他看一眼成虞，正要说什么，一旁叼个鸡腿的林森刚炫完，这才得空回了句，
“就是就是，多亏了他俩。”
唐知年得意地朝她同桌一扬眉，意思是：你看吧。
说者无心，几人笑笑，这事很快翻篇，又开始聊别的话题了。
但从上桌到离开一直都很沉默的某人，心里却在不住嘀咕，人情债最难还。
无论欠的人是谁，但这份情得由严紊周来托底，因为说白了，没有严紊周，裴牧哪知道他们几个小孩是谁？
可成虞从小最不愿承别人情，尤其现在还是承他的情。
他又想起那晚楼前，那人给严紊周披衣的一幕了。
虽然亲昵，但按说俩人也没做什么逾距行为，但这仿佛成了成虞心中一根刺，随着这事发酵，刺深入腑，扎得更深了。
-
晚间，端坐桌前的少年提笔却久久未落下，直到笔尖干涸，再难顺出笔墨。
少年把钢笔珍而重之地放在一旁，摸出手机，通讯录中，在杨苑跟成峰间，少年犹疑了下，最终还是点开了他跟杨苑的对话框。
既然这事要大人出面才好解决，那他也不要承裴牧的情。
语音接通，那边大概已经睡了，
“成虞？出什么事了？”
女人声音有点哑，语气也比平时要急躁些。
成虞下意识瞄了眼桌上的闹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应该这么晚给她打电话的。
“……没事。”
女人再开口，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了，
“有什么事就跟妈说。”
成虞愣了下，‘跟妈说’三个字好像一下把他从18岁敲回到了8岁那年。
他刚被父母从严家接回自己家，但家中父母总不在，陪伴最多的，是个请来的保姆。
保姆阿姨不太会讲普通话，操着一口成虞听不懂的浓重乡音，经常会跟他重复一句，‘哝有啥事要晓得跟你妈妈讲哦’……
“妈——”
成虞叫了她一声。
对面，杨苑已经从床上坐起，怔了好一会儿才应，
“妈在。”
OS：小成虞这会遇到问题还是会想到寻求家人的帮助，可他不知道的是，这种帮助愈深，后期伤害愈大。他总要学会独自面对，成长虽痛，却是必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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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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