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起了大风，树叶沙沙作响，鸟飞过时肆意地啼鸣了一声，落在地上的废弃物被风吹地滚了好几个来回。
安静，这个地方安静得可怕，与外面的喧闹太过不同了。
洪颖飞仰头看了一眼飞过的那只鸟，诧异地喊了句：“这地方竟然还有乌鸦。”
乌鸦一般在树林里偏多，而迷信的人将它寓意为不祥。
江柔咽了咽口水。
“妹妹确定要进去吗？要不姐姐在洪府里给你挑两个...如何？”
“进去吧...来都来了。”
洪颖飞像听到命令一样，还没给两个姑娘家准备的时间，直接就敲了门。
开门的人是个老妪，驼着背，七八十的模样，眼睛很小，给人一种尖嘴猴腮的感觉。
老欧背着手，抬头将几人扫了一眼，在看到几人穿着华贵之后，脸色还算不错地将他们请了进去。
里面的房间不是很宽敞，被铁链绑住手脚的人却有十五个人之多。上至二十余岁，下至七八岁。
据老妪说，二十几岁的女人卖得最好，一般是给人做小妾的，要三贯钱，七八岁的还没养听话，所以买的人少，但价格也便宜，只要两贯钱。
老妪将里面的侧门打开，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江柔跟着她们进去，她是最后一个进去的，便下意识先去关门。
手还没碰到门，她眼神瞥到了什么，浑身一僵。
门背后挂着一条皮鞭，皮鞭像是被血浸湿，尖处不断往下滴着血。
她僵硬的转过身，环视这周围。
孩子趴在地上奄奄一息，大人环住孩子低低啜泣，还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已经昏了过去，无一例外，她们的背上全是血红色的鞭痕，密密麻麻得数不清，连七八岁的孩童都被打得皮开肉绽，手腕脚腕这些被手铐铐住的地方都已经磨破了皮，在往外渗血。
她们看向外来者的眼神都是戒备，像是对未知灾难的恐惧，但更多的是被救赎的期待，对新生的向往。
洪颖飞自觉背过身去：“你怎能这般对她们？”
老妪也不觉奇怪，同他们娓娓道来:“我这儿不卖细皮嫩肉的，我这只卖耐打的，这种放在床上怎么玩儿都玩不废，这才卖得好嘞。”
洪颖初撸起袖子就往那老妪那边走，江柔知道她要做什么，伸手拦下。
“怎么卖。”
“哪个？我们这里的姑娘每个人价都不一样，如果不嫌弃老婆子，老婆子可以给你推荐，如果你要面给你爹，你可以选...”
“全要了。”
老妪愣了愣：“你说什么？”
“我说。”江柔将钱袋子重重放到老妪手里，“我全要了。”
为了避免给江家惹非议，江柔先将她们全部送到了医馆清理包扎，至于是否都要招到江府的问题江柔全交给她们自己来决定，这些人的卖身契全在江柔手中，若有人要走便还给她们，让她们自己去过平凡日子。
至于那三个细皮嫩肉七八岁小姑娘，江柔还不能带她们进江家，三个孩子出现在江家终归是太突兀了。但这三个孩子没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又无父无母，江柔只能将她们暂且放在医馆一段时间，日后再找机会带回去。
好在这大夫人比较好，说是医馆正好缺人手，三个孩子顶一个大人刚刚好，就免了她们的住宿费。
“姑娘。”
江柔蹲在医馆外面的石阶上，朝着地面发呆。江老爷今日才给她一袋子钱，全被她今日花干净了...洛阳的吃食她还没来得及买。
“姑娘。”
江柔不知这声音是谁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叫自己，随意地往后一撇。
十二个穿着廉价却干净襦裙的女人站在医馆门口，目光柔和地看着她。
江柔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怎么你们全要走吗？那我也太赔了，不过也没关系，我...”
十二个姑娘互相看着，全部爽朗地笑了起来。
江柔微怔，也跟着笑起来。
阳光下，姑娘相视而笑的画面美如画。
站在糖酥铺子外吃糖酥的洪颖初拿胳膊怼了怼洪颖飞：“人美心善，你可喜欢？”
洪颖飞收回目光，轻轻摇了摇头：“我一生都将驻守边关，这样的姑娘我配不上。”
洪颖初少见的没有回怼，她目光柔和下来，缓缓道：“我也是洪家人，留着洪家血脉，若是你日后喜欢上了那姑娘，定要告诉我，我替你上阵杀敌。”
“你？”洪颖飞摸了摸鼻子，“连我手底小兵都打不过，算了吧。”
洪颖初一巴掌拍在洪颖飞头上：“那日是我让着他！不装成这样，爹如何放弃让我做武将！”
洪颖飞捂着后脑勺，趁其不备一把夺过洪颖初手里的糖酥，往远处跑开：“去给你妹妹送糖酥喽~”
江柔一行人是从后门进的江府，江柔出门之前特意急了那群婢女搞卫生的地方，这地方是最先打扫的，现在这会儿应当都在前院。江柔让她们先躲在草丛后面，她在门附近走了一圈发现没人之后才将招呼她们进杂物房。
将衣服送进去后，她在门口静静地等着。
江柔心里是有盘算的，江夫人让嬷嬷送进来的婢女互相之间多半还没熟络，主要负责记人脸的主管也还没选，要到一会清理结束之后江夫人才会选，她们互相之间脸定然是不清楚的，让她自己的这群人无声无息地混进去最好。若是大摇大摆地进来，恐是要惹府里的眼线生疑。
她叩了叩门，确认她们换好衣服后才走进去。
她在门口往外探了探，确定了没人才关好门。
见江柔来了，她们自己讲了一下自己的经历，与江柔刚刚在医馆外面匆匆让洪颖飞帮她调查得都一致，她按年龄从大到小的顺序将这些人分一娘二娘三娘...
一娘、二娘、三娘都是成过亲的但都被没用的夫君卖给了老妪。
四娘、五娘、六娘家里都是二个孩子，吃穿用度节省不过来，将她们卖给了老妪。
七娘、八娘、九娘、十娘、十一娘都是自愿到老妪那里去的，她们无父无母想着去贵人家里找个差事得找牙子介绍，只是她们没想到这牙子这么狠毒，想离开已经来不及了。
十二娘也是无父无母，却是有些身手在身上的主，平时接一些□□的活儿赚钱，有一次接到了打老妪的单子，她于心不忍打算走，结果被老妪迷晕了带了回去。
江柔想了想：“你们无需想着如何回报我，你们是牙子卖给我的，这是一个简单的买卖。你们只需要在府里面做好你们该做的，不要给府里添麻烦就好了。”
“是。”
江柔点头，将府里的局势同她们讲了一下。另外府里有外人这件事她们必须知道，她们得找出这些人，并牢牢盯着那些人，谨防她们害江家，除此以外也不能把自己暴露了，她们就当自己是嬷嬷送过来的那批，与府里那群婢女做朋友，讨论事情别扎堆，要注意周围是否有人听着。
等到江柔安排完事情，就开门让她们陆续离开了，唯一一个还没走的就是十二娘。
江柔问她：“可有事要同我说？”
十二娘与那群人不同些，十二娘好像不喜欢笑，有时候闷闷的不喜欢说话。
十二娘应声：“我会武功，我可以保护你。”
江柔立即问：“可以吗？那要加钱吗？”
十二娘看着江柔，突然笑了。
......
后来她们混入群体的计划很顺利，大娘子还以出色的表现成了主管。
江柔心满意足地坐在正堂，嘴里咬着洪家送的糖酥，经此一趟她对洛阳这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新加了一个印象。
吃得还不错。
她斜睨了一眼身边的江夫人，她发现江夫人的适应能力真的很强，在江宁镇的时候江夫人穿的都是农妇的衣服显得亲和，行为举止也是接地气。在洛阳了，江夫人的衣服全部换成了端庄大雅的衣服，气质卓然，完全一副世家主母的做派。
外头吵吵嚷嚷的，江柔揉了揉耳朵，问江夫人：“有人闹事？”
江夫人正在喝茶，闻言将茶盖往杯子上刮了刮，轻轻吹了口气送入嘴里，随后放下茶杯，气定神闲道：“来谈亲的。”
江柔嘴里刚咬碎的糖酥险些从嘴里漏出去，她蹿起来，瞪大眼睛连忙问：“什么！谈亲？来同谁谈亲？”
江夫人笑道：“我可就你一个女儿。”
江柔虔诚地握起江夫人的手，将她放在自己的心口：“娘，女儿还小，您万万不能答应他们。”
她起伏的心跳不假。
江夫人嫌弃地撒开手。
“你娘是那种随随便便定女儿终身大事的人嘛？娘一会儿自会请退他们。”
江柔捂着心口，咧嘴笑道：“我就知道娘不是那种人，女儿还想多待在娘身边侍奉几天呢~”
江夫人侧眸看了一眼身边的大娘子。
“奴婢告退。”
随即那些站着的婢女也跟在大娘子背后离开。
江夫人见人离开了，将江柔拉到身侧，揪着江柔的耳朵迫使江柔微微弯腰，她在江柔耳边轻轻道：“娘等你和太子修成正果。”
明明就是一句话，江柔听了只觉得电闪雷鸣，她捂着耳朵往后退了几步，惊恐道：“娘，你在胡说什么！”
江夫人已经恢复了刚刚那么气定神闲的模样，举起茶杯往里头吹了口气：“对了，你爹刚刚派人来说，太子让你去一趟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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